“苏辰,我想离开这儿……”
他紧张到心跳加速,手心冒汗,但还是努力地压制着说话的声调,“你要去哪?”他咽了咽口水,站立的姿势变得僵硬,望着她的眼神也变得直直的。他害怕,怕她泪湿着双眼说对何少卿是多么多么得放不下。
“我累了,想回家……”
这种话不是苏辰第一次听到,有一阵子她念叨得最为频繁,那时她刚刚在何少卿那里受了挫折。
“我也想离开,可是这件事恐怕只能听天命,走一步算一步……即使每天都在痛苦里煎熬,一步也不想走,但是为了有个好的结局,也要忍耐。”
她想要触摸他那半边刻意躲藏在黑暗里的脸,他立刻像受了极大的惊吓似得快速躲开了。在他慌乱的躲闪中,他脖颈上的一道烧伤疤痕不小心暴露了。
一诺惊骇之余,暗想他是那么得意自己外貌的人,如今拜她所赐毁了容貌,就算他嘴上不说,心里对她也多有埋怨吧。
她心里愧疚极了,刚刚扑了空的手在空中停留了片刻后,尴尬地想要快速缩回时,未料到却被他牢牢攥住了。
“指尖像冰锥一样冰,你想冻死我”,燃得正旺的木炭发出的光照在他脸颊上,映衬着他的笑容,那笑仿佛沾上了火星似得,腾一下炸开了,把冻得瑟瑟的一诺燃得通体温暖。
只见她,朱唇未启,泪先流,轻浅笑,最可叹再相逢,故人依稀如旧。
“别再闲话家常了,如今已是戌时三刻,何绍霆正在满城找你,你再不走,又要给他带来杀身之祸了。”
一诺拉住苏辰向外走,站在洞口的隐云指着一诺,说:“你可以走,他必须留下!”
“你刚刚的言外之意就是如果我不走,就算他躲在这里,绍霆一样可以杀他。既然你保证不了他的安全,我就一定要带他走!至于我是把他藏起来,或是送回大营,都不劳你费心……黑灯瞎火的,你这一身花团锦簇的,穿给谁看?”
隐云低头望了望身上暗蓝色的团锦刺绣,这种色彩在昏暗光线下一般人很难发现,就连对色彩天生敏感又经隐云悉心调教的苏辰都没有发现,可见一诺对色彩敏感度是远超常人的。
他邪魅地一笑,“穿给你这种天赋异禀的人看!至于你刚提及的大营,就显得愚蠢了,你以为把他放在青天白日下就可以毫发无伤吗?”他伸手撩起苏辰遮盖右脸伤疤,说:“这难道不是你们自大无知的代价吗?在我这里,只要你我秘而不宣,他就不会有事。况且我见你,眉头紧锁,长吁短叹,思虑过多,怕是没有什么闲情照顾他吧。”说完,朝苏辰深深地望了一眼,这一眼好像是说你别忘了,你当下还有把柄在我手里,最好乖乖听话。
苏辰领会了他的意图,嗯嗯啊啊地表示赞同。可是苏辰不擅长撒谎,嘴上说得轻描淡写,脸上尽是忧郁无奈。一诺和他相处了那么久,了解他的脾气秉性,猜想他肯定是有什么把柄被隐云撰在手里了,而且这把柄还必须是非常了不得的,不然他怎么可能会拿自己的自由作抵押,至于是什么,她一时又想不出来。她想硬来,但思量到自己和隐云实力悬殊,动起手来讨不得半点好处,只得罢手。
她郁郁寡欢地骑着马在漆黑一片的坤宁古街上走着,不知走了多久,远远看到古宴酒楼门前还掌着灯,驱马过去。走近了些,发现门外形单影只地支着一桌,桌前坐着一个男人,这寒冬腊月的,天寒地冻又值夜深人静,他独坐在那儿自斟自饮,好不落寞孤单。
再近了些,见他干落泪不出声。等到一诺驱马走到跟前,他抬头这么一望,那双哭得红肿的泪眼惹得她只觉心脏像被人揪扯般的疼痛。
“这么冷的天,你穿着浸湿的袄裙,着凉了可如何是好。”她屡次丢下他,再相见时,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从来不是你去哪了,而是你还好吗,没有责备,只有牵挂。
一诺拉他上马,他将自己的袄褂披在她身上,“只要是你想做的,不论是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出主意,还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你。不管你在谁那受了委屈,想要发脾气,尽管冲我来,我一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你记下了吗?”
他这番话说得一诺眼泪都下来了,她的出现已然生生拆散了他们这对鸳鸯,她对绍霆是十分愧疚,哪还敢承受他这番关怀。她推辞地说:“我不冷……你还把褂子穿上吧。”
但绍霆不明白她心里怎么想的,这话进了他耳朵里可就变了味儿了,在他看来,他的一番肺腑之言虽表了决心,也表露了他的大度,但是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人家根本听不进去。
这要换做常人,自己捧着一颗热心让人泼了冷水,不说登时翻脸,起码也要拂袖而去了。但绍霆没这么做,他性格稳重,加上对莫淇本就用情颇深,所以即便遭受如此冷落,却没有流露出丝毫不满。
他依然保持着愈挫愈勇的劲头,说:“不穿也罢……我可以给你暖干!”从背后将她紧紧环抱住,用他温热的体温烘烤着她被浸湿的衣衫。
一诺心头一热,不安地问:“你……在这儿坐了很久吗?”“片刻而已”,他双手包住她的手,双目深情地望着她,“你先前说过,若你哪日走丢了,就要我站在原地等,今日果真等到了。”
一诺歪着头望着他,眼神不自觉地变得温柔了,笑说:“人人都说何将军聪慧过人,在我看来,似乎有些谬赞了。”
“笨人好养活!是不是?”他笑得有些得意了,逗得一诺点头如捣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