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栋问道:“大夫,我们少爷的伤情如何?”大夫说:“脸侧头皮被烛台底部的尖锐毛边剌了条长口子,只要缝合后伤口不感染,就无大碍。但是何少爷头部被重击,还出现了短暂昏迷……这段时间务必要静养,不能再受刺激。”
大夫对站立在侧的学徒说:“冯唐,备好麻沸散、绷纱和缝合用的针线,再烧一盆沸水。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做事!”冯唐挠了挠头,说:“师父,刚走得急麻沸散落桌上了。”大夫举起手就冲那少年头上抽去,说:“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天天出门不带脑袋的嘛!”
少卿说:“没有麻沸散也可以缝针,快开始吧。”大夫说:“我怕您吃不消啊。”一诺说:“为什么不等取了麻沸散之后再缝针,何必着急这一时三刻的。”少卿说:“大夫,我准备好了,来吧!”
大夫迟疑地望着一诺说:“这……”一诺将手递给少卿说:“是我把你弄伤的,缝针时候你要是觉得痛了……就掐我,咬我也行……”一诺还没说完,少卿将她的手紧紧攥住,说:“大夫开始吧!”
缝针时,少卿眼睛瞪得大大的,牙咬得咯咯响。一诺的手被他攥得生疼,她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泄露了疼痛感,少卿察觉到后并没有松手,反而攥得更用力了,一诺闭口不言痛。
缝合结束后,少卿端着镜子看了半天,抬眼对一诺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毁之可惜,我这算是忤逆父母了。”
一诺低头摆弄着衣袖,说:“你可以那么坦然地把你眼里所见所闻的我当作莫淇,而对我的存在视而不见。但是我不能,我不能忽略我的所见所闻,不能忽略你的存在,更加不能忽略你的动机。我只想阻止你,没想到把你伤成这样,要打要罚,我都无话可说。”
少卿说:“你和我成亲的时间虽久,却因为你诡计多端,竟没有一次同床共眠。”一诺忙说:“不可能!我不愿意!”少卿说:“我话还没说完,你不愿意什么?”一诺说:“你如果说的是这件事,我……我就不能遂你心意了。”
少卿说:“你以为我是在问你吗,我眼里从来就没有你,你要向我好好学学如何视而不见。”一诺眼圈红红的,眼泪一时没忍住倏忽间滑落,她仓皇跑出了房间。
少卿望着镜中的自己,为了避免伤口感染,伤口附近的头发都被剃掉了,露出白色的头皮。她刚刚的那番直白的告白让他回味无穷,他望着镜中那道丑陋地伤疤,脸上洋溢起意犹未尽的满足感。
夜里,少卿在一诺房里沐浴洗漱完毕后,大摇大摆地躺在一诺床上,说:“你不要用那么忧怨的眼神看我”,说完拍拍床靠里侧的位置说:“过来躺下!”一诺躺在卧榻上说:“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消失了,那时,就再也不会妨碍到你们了,求你……”
少卿说:“你最好乖一点,不要让我动手,不然伤了你就不好了。”一诺默不作声。少卿问道:“你是铁了心的要挨揍啊,嗯?”一诺转过身面向墙。
少卿走到她身旁,说:“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最好立刻起来!”一诺依然背对着他,泪水沾湿了卧榻。少卿说:“嘿,你还来劲了?韩一诺,你不起来,我打你了啊!”
一诺顶着一脸泪水,瞪着他说:“来打啊!”少卿愣了一下,刚刚的气一下子就消了。 他一把将她横抱起来,一诺挣扎了几下,就被他重重地扔到了床上。
少卿俯下身,将脸贴上来,避重就轻地说:“别这么无辜地看着我,要怪你只能怪陈尧,以前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都是谨遵夫命,跟着他才几日,竟变得这般粗鲁,公然挑衅夫君。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果然很有道理!”
一诺小声嘟囔了一句:“他好得很,你才是黑的。”说完甩下一脸惊诧的少卿,转身面向墙。少卿心里委屈,一肚子苦水没处倒,有些生气地说:“你出来!那个枕头是我的,你枕这个!”
一诺哼了一声,说:“秃瓢!”说完又望了一眼少卿头上剃秃了的那块惨白的头皮,一时没忍住,抖着肩膀笑了几声。少卿说:“秃瓢……秃瓢,不是你砸的吗,你还有脸笑?再笑我打你了。”一诺听到这句话,赶忙往被子里钻了钻。
少卿挪到床的里侧,故意躺在一诺和墙之间的夹缝儿里,这样他就可以看到一诺气呼呼的脸了。一诺睁眼看了他一下,翻了个身。少卿不动声色地拉起被子的一角,将腿先探进去,发现大半个被子都被一诺裹走了,他上身只能裸露在外面,于是伸腿朝外踢了踢一诺,一诺往外挪了挪。但是由于他们之间的距离有点远,还是盖不住。
大概是一诺以前总是对他俯首帖耳,他觉得如果自己主动贴上去太丢脸,况且她刚刚嘲笑了自己,他觉得在一诺眼里,自己的形象似乎不如以前那么风流倜傥了,品行也不及陈尧那个风流种子。他身体里窜动着不满的、失落的、嫉妒的气流,在他呆呆地冻了一会儿后,这几股气流最终凝聚成了一股哀怨。
他望着一诺冷漠的背影,说:“谁让你盖被子了!”一诺把被子甩到了少卿身上。
被她这么一甩,少卿这夜算是睡不着了,睁着眼望着纱帐,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的都是他们最初相处时的场景。人往往在失去时才会不断地回忆,可现在他所爱之人就在身边,他却深刻地体会到了渐行渐远的酸楚。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下心中的骄傲,小心谨慎地摸了摸她的脸颊。冻得有些冰凉,他携着被子小心地向她靠近,轻轻地将被子盖到她身上。一诺翻了个身,吓得他忙闭上眼假寐。再睁眼瞧时,发现一诺并没有醒,这才慢慢转身,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熟睡的样子。
又不知过了多久,睡熟了的少卿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怀里,他低头一瞧,一诺正仰着脸呼呼大睡,她一手搂着少卿的腰,一条腿压在少卿身上,不时还会像小狗一样向少卿怀里拱一下。
少卿慢慢地转过身,嘴巴微笑着轻触了一下一诺的额头。一诺无意地一抬手,一巴掌就抽到了他的眼睛。眼睛受到刺激后,眼泪哗一下就流下来了,少卿猛地坐了起来,少卿那侧的被子被释放后,裹了大半个被子的一诺一个翻身,连人带被子就掉到了地上。
好在被子厚实,她竟没有惊醒。少卿强忍着笑,下床去扶她。
正在这时,窗外闪过几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