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再度醒过来时,已是正午时分。
绍霆仍然酣睡着,他仰面平躺,呼吸均匀,绢丝被子搭盖住腹部,壮硕的胸肌袒露在外。
她将头埋在绍霆的颈弯里,一只手搂住他结实的肩膀,双目含情地将他望着。
隐云手段狠辣,为达目的誓不罢休。如果,我依了绍霆的意思,悄悄躲起来,只怕,隐云一定会先拿苏辰开刀,逼自己就范。
她深知,杀手已然是她摆脱不了的命运了,既然这样,她就不能像普通女子那样拥有郎情妾意的甜蜜生活。
永别了,亲爱的。忘记我吧,就像我们从未遇上过一样。
这样想着,她那双妩媚、无辜的眼睛落下两行决绝的清泪。
绍霆闭着眼睛,翻了个身,原想着伸手就能给一诺抱住,不想手磕碰在硬邦邦的床沿上。
心中猛然一惊,猛地睁开眼,看到一诺睡过的地方眼下却是空空如也,那种熟悉的被抛弃的疼痛感觉直冲心窝,两个眼眶不由地就注满了泪水,眼瞅着就要夺眶而出。
这时,忽听得有女子的细碎脚步声由远及近慢慢传来,他赶紧叠指擦了眼头处的泪花。
一诺撩起纱帐见绍霆仍旧睡得香甜,于是,侧身躺在他身侧,静静地望着他,稍许,闭上眼睛,轻吻住他的嘴唇,长久不愿离开。
当她睁开眼,意外地发现绍霆睁着一双大眼正笑意满满地将她望着时,心头猛地收紧,匆忙坐起,一副少女的娇羞模样可爱极了。
绍霆从身后将她搂住,轻轻地亲吻她的脸颊,故意逗她:“嘴上说着一百个不愿意,原来是为了蒙蔽我,好暗地里悄悄向我伸出‘魔爪’啊。”
一诺转过身面对着他,慢慢地将手里的那束长得过分妖艳、美丽异常的花递到他面前,用少女怀春似得轻柔语气问道:“喜欢吗?”
绍霆望见那束花的一瞬间,下意识地向后倾斜着身子。
一诺见他犹如见了鬼似得弓起后背、耸起肩膀、回避性地后缩着,故意将那束花又朝他递了递,见他一脸错愕、惊悚的样子,嘻嘻笑了起来。
见她笑得开心,绍霆方才放松了警惕,板着脸,佯装气恼地说:“你这鬼精的丫头,做什么这么哄吓我!”
“你看这花色泽艳丽异常,气味浓郁芬芳,推断着,它一定是有毒的吧”,一诺脸色一沉,内心失落落的,“闲庭漫步就是借着色彩和气味来迷惑‘羔羊’,让‘羔羊’产生幻觉,进而杀人的。你怕我会对你施幻术,你不信任我,所以才会被我吓到。”
绍霆揉了揉鼻翼,十分不好意思,尴尬地笑了笑。为了哄她,忙凑上前,用嘴刁住一枝花的花瓣,嚼了起来,边嚼边说:“我信你!”
他嚼了几片花瓣后,又探着脑袋凑上去,用嘴去衔。
一诺一扬手,让他扑了个空,伸手拍着他的脑袋说:“是不是傻,嚼上瘾了怎么的?”
绍霆摇头,将她搂抱在怀里,怅然失落地说:“出征的召令我已经领过了,这一去少说也要半年一载的,这段时间你就藏在殷晴府宅里。高门望族是隐云的衣食父母,他不敢公然与这些权贵做对,所以你藏身在殷晴府宅是最安全的。”
一诺此时满脑子都在想着,寻找机会对他施幻术,来抹杀她留在他记忆里的点点滴滴。所以,她虽然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其实绍霆说的话,她一句都没有听进心里去。
她知道这次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所以,非要为绍霆更衣、梳头。
绍霆以为这就是自己期盼许久的夫妻生活了,于是满心欢喜地任由她摆布着。
一诺趁绍霆不注意,将赤红玉佩扔进鱼缸中,这才隐没了它自然散发出的香气。
她从怀中掏出一片通身幽紫色、像海带一样细长的长叶子,用拇指和食指轻轻卷起后碾成汁液,在为绍霆梳头时,悄悄将汁液抹在他的双鬓上。
绍霆双目含情地望着一诺为他梳着发髻,恍惚间,觉得一阵眩晕,他极力控制着,但身体仍不受地打晃。
他甩了甩头,眼皮沉沉,想再抬起已是十分费力,在他意识到自己快要昏倒之前,困惑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对我施幻术?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双眼微张着留下一条细缝儿,从那条细缝儿往外看,眼前的一诺越来越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随风轻扬起的亮眼的粉色纱帐。
“莫淇失足堕入昱河,或沉尸河底,或为鱼虾捕食,霆遍寻数日,不见影踪,遂失望而归。吊唁之期,泣叹失友之痛。”
暖暖的春风夹带着迷人的花香,将这段飘忽空灵的话经由他的双耳传入心中,两行清泪从他双眼中悄然滑落。
一诺将赤红玉佩从鱼缸中捞出,擦拭干净上面的水泽,仔细地系在绍霆腰间。
绍霆从眼缝儿里模糊地望到一个身着红衫的姑娘俯身在他耳畔,嘴巴张张合合,似乎说了许多话。可他努力地竖着耳朵听,却一句话也没有听清楚。
等到黄昏时候,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时,心里莫名地着急起来,满屋子寻着那个姑娘,可惜映入眼帘的除了一屋子的粉色纱帐,就只剩下暖暖的春风了。
一时间,他竟有些分辨不出,他恍惚间见到的姑娘,到底是在梦境,还是在现实中遇到的了。
他捂着发胀的脑袋,坐在茶凳上,赤红玉佩磕碰在他腰间的玉带上发出清脆的“当当”声。
他爱惜地捋了捋赤红玉佩上的玉穗子,长叹一口气,惋惜无比地说:“莫淇那丫头,一身好功夫,死得实在是太可惜了。”
站在窗外高树上的一诺,听到他这一番话,心里虽然郁结不已,但总归是可以放下了。
眼下,她最忧心的是苏辰的安危。
一来,隐云将那个与陈尧结仇的男人扔下了悬崖,男人的随从找不到自己,只怕今夜里又会大闹沙茶酒馆。
二来,隐云一定已经知晓自己色诱太傅的事失败了,自己没有及时回去复命,恼羞成怒的隐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自己有绍霆罩着,他定不敢轻举妄动,只怕苏辰要遭殃。
她望着沙茶酒馆的方向,握紧了手中长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