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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蝶恋花·伫倚危楼风细细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导读:这首词是柳永登临高楼,触目伤怀而作。

为爱,不辞风露立中宵

蝶恋花,美得叫人心疼的词儿。

南梁建文帝萧纲诗《东飞伯劳歌》之一云:“翻阶蛱蝶恋花情,容华飞燕相逢迎。”后人取诗中“蝶恋花”三字为词牌,演绎着一个又一个爱与被爱的故事,感动着一代又一代多愁善感的人儿。

“蝶恋花”里的爱,薄如蝉翼;“蝶恋花”里的情,绵缠悱恻;“蝶恋花”里的忧,淡淡如烟。柳永的这首“蝶恋花”却写得苦涩而又悲壮,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爱,却依然苦苦地笑着。

草长莺飞,春风和煦,残阳当照,一个落魄书生独倚高楼,喝着寡淡无味的酒,想着若有若无的人。这应该是极不搭调的场面吧!可就是这样的一幅画面,千百年来,戳痛了多少游子的心,揭开了多少情种的伤疤!柳永那伤感惆怅,孤苦伶仃之形象,被永远镌刻在那座高高的楼宇之上,让人不忍直视。

微风起,轻拂面,少女般温婉如玉的双手,拂过那张削瘦,又饱经尘世洗礼的脸庞。柳永,一个落魄才子,望着脚底怒放的春色,再转身直面灿烂的夕阳,残酷的现实,再次把他的心击得支离破碎。

这样的春光里,应该有“儿童急走追黄蝶”,应该有“玉人”独倚高楼“教吹箫”,应该有十里春风“扬州路”。或许,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不远的前方,可是,柳永无福消受。他,单薄的身体,茕茕立在高楼,一不小心便会被微风吹落在地。

柳永是个敏感的人,是个感性的人。他,怀揣着满腹春愁登临高楼,不是为赏春光,只为排解心头久久挥之不去的愁思。至于,那些热闹的春色,兀自开着吧!极目远眺,在那不知名的远方,安放着柳永早已逝去的青春年华,安放着他梦寐以求的远大宏图,安放着他始终无法割舍的朝廷和功名,也包括那个心底的她。

我想此时的柳永应该是微笑着的,努力挤出来的微笑。如此大好春光,如果郁郁寡欢,岂不误了老天的一番好意?于是,柳永把过往的一切,再次深深埋入心里。

登高,是要喝点酒的。柳永想像曹操写下《短歌行》时那样,豪迈地喝,豪迈地醉,想像曹操那样豪情万丈,洒脱奔放。可是,这酒怎么喝,都是苦涩难咽。醉是醉了,却醉得清醒。

曹操是谁,一代枭雄,美酒壮行,挥军南下,直指东吴。而你柳永又是谁?一介潦倒书生,你手中的酒杯,是颤抖着的,你胸中的愿景,是模糊不定的。曹操立于星光之下的大江,对酒当歌,一呼百应。柳永畏缩于危危高楼,自己和自己说着无人能懂的话。

柳永是真的醉了。醉了的男人最真实,醉了的柳永可怜、可叹。他不再想曹操,他只想做个小男人。词,是他的事业,是他的生命,爱是他的来生,是他的信仰。于是,他想起了那个女子,那个让他牵肠挂肚衣带渐宽,却又不辞风露立中宵的女子。

《古诗十九首·行行重行行》:“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柳永就像古诗中那个思念离家远行的丈夫的妇女一样,想着自己心爱的女子。我的衣带渐宽,而你又身在何方?我登临高楼,望着你的归路,而一次又一次地失望。这样的愁思,这样的爱恋,这样的悲壮,犹如那含泪而歌、泣血而啼的荆棘鸟,终有一天,要呕出那血肉模糊的心。

王国维将“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列为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的三境界之第二境界。只是,他将此句归为欧阳修所作,后人还将其收入《欧阳文忠公近体诗乐府》及《醉翁琴趣外编》,柳永若泉下有知,不知作何感想!

柳永为着那个女子,衣带渐宽终不悔,或许,这就是爱情的力量。柳永对待爱情,就像对待自己的词作一样,就像虔诚于自己的信仰一样,认真、执着。柳永是个多情种子,可是他对待梅一段感情,对待每一个女子,都是真心的,用了真情的,多情而不滥情。每一个与柳永相爱的女子,也都倾心地爱着他,毫无怨言。

柳永把年少的心给了科考,给了朝廷,换来的却是冷冰冰的回应。于是,柳永走进了秦楼楚馆,偎红倚翠,那边的女子却是真实的,更是热情的。柳永的心,在那里,被慢慢温暖,随之融化,所以他爱世间的一切女子。

柳永为爱痴狂,以致形容消损,憔悴不堪,却还是如此甘之如饴。人说爱情里的女人智商等于零,男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柳永,曾经何等骄傲,何等踌躇满志、春风得意的才子,是一个怎么样的女子,才能将其迷得如此卑微?那是一位绝代佳人,更是柳永的心灵知己,她了解他的高傲,了解他的苦楚,更了解他的愤世嫉俗。得一红颜如此,夫复何求,为她放下身段,爱到死去活来,又有何不可,又有何不甘呢?

后世也有个情种,他于中庭整整立了一个通宵,任凭冰冷的风露打湿了他的衣裳,打湿了他的心。他的名字叫黄景仁,名句“百无一用是书生”的作者。他在他的《绮怀》十六首之十五中写道:“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和柳永一样,黄景仁也是个才子,甚至还有“乾隆六十年第一人”之美誉。和陆游一样,黄景仁也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妹,当然,结局也和陆游惊人的相似,有着美丽的开始,却只有一个无言的结局。曾经一起花前月下的人儿,如今却与自己隔着高高的红墙,那红墙近在咫尺,却犹如天上的银汉一样,遥不可及。曾经的过往,我们有着浪漫温馨的故事,而今夜,唯有冰冷的星辰伴我度过。我愿为你独立中庭,彻夜不眠,那么,你呢?你也如我想你一样想我吗?

想你,衣带渐宽:想你,独立中宵。这又让我想起了千古伤心人——纳兰容若。才子佳人,不管终成眷属,还是天各一方,都是中国历代文学永恒的主题。中国人有“悲剧情结”,不管是民间口头传说的“孟姜女哭长城”、“白娘子与许仙”还是付梓出版、搬上舞台的《窦娥冤》、《西厢记》等等等等,悲剧是中国人情感宣泄的渠道之一。或哭泣,或谴责,或可怜,或惋叹,骂一切想骂之人,哭一切可哭之事。因此,中国文人总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中国百姓总是一副萎靡不堪的容颜。

柳永,尽管对词的贡献巨大,但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为正统文学所重视。尽管如此,柳永以及他的词作并不孤单,他们在民间,在许多不起眼的角落,拥有着众多的粉丝。粉丝们唱着柳永的词,想着词里的人,然后,哭着,又笑着……

名言佳句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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