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个棕榈果飘香的季节,小象毛蛋出生在充满危险的夜路上。
母象下垂牙就要“临盆”了。
下垂牙一路上都嗅到狮子的气味,两头流浪雄狮一直在象群周围兜圈子,想抓走一头小象。下垂牙强忍着,想到达棕榈林后再把小象生下来。通常情况下,大象是用不着怕狮子的。可是,初生的象崽是狮子的美味。
一声狮吼。下垂牙惊慌失措,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它的腹部在微微地颤动,它的孩子要强行来到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上。下垂牙低下脑袋,使劲地摇动两只蒲扇似的大耳朵,发出了急促的噼啪声,向象群首领“老祖母”,也就是它的母亲求助。
象群首领老祖母是理解这特殊动作的含义的。它让象群停止了前进,带领十几头成年母象脚步轻轻地离开大路,来到一块便于隐藏的盆地。它们聚拢到一起,自动筑起一道环形壁垒:成年母象站成一个圆圈,一个个脑袋朝外,屁股向内,象圈的中心是下垂牙和另外两头母象。两头母象是下垂牙的“助产士”。
下垂牙看到自己的伙伴已经为自己筑起了一道牢不可破的壁垒,它心安了。一会儿,一个小小的脑袋露出产门。
小公象毛蛋随着早上的太阳来到了这个世界上。担任“助产士”的两头母象伸出了长鼻子,就像一双手臂,轻轻地托住了落下的毛蛋。好大一头小象!两头母象差点儿就没托住它。小象的脐带断了,两位“助产士”用鼻子灵巧地撕落胞衣,把毛蛋送到母亲下垂牙的腹下,让小象吮吸出世后的第一口母乳。
可是,毛蛋怎么也站不起来,无法吸到母亲的奶水。
毛蛋体形极大,体重足有一百三十千克,肌腱在母亲子宫内无法伸直,导致它的前脚严重畸形,无法站起来。它无法吃到母亲的第一口奶,更无法跟上象群行动的步伐。
象群在等待,等待毛蛋伸直前腿,站起来回到象群中去。
狮子在等待,等待毛蛋成为它们的美味佳肴。
太阳升起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狮吼,又一声无比沮丧的狮吼。两声狮吼过后,两头流浪雄狮悻悻地消失在密密的灌木林里。
母象们也回到了象群。象群又重新沿着原先的行军路线,急匆匆赶往八十千米以外的棕榈林。那里有清凉的水源和熟透的棕榈果在等着它们。
路边的盆地中,只剩下了毛蛋、毛蛋的妈妈下垂牙和毛蛋五岁大的姐姐影子。
下垂牙开始试着帮毛蛋站立。它用鼻子推毛蛋,抬毛蛋。五岁的姐姐影子也尝试着用稚嫩的牙齿帮助毛蛋抬起前腿,试图让毛蛋压着的前脚站立起来。但毛蛋只能跪在地上,拖着膝盖挪来挪去。
已接近中午了,天气越来越热。影子又饿又渴,开始朝着象路走去,但它拿不定主意,迟疑着停下来,回头看妈妈。它的母亲下垂牙还在那里坚定不移地帮毛蛋站立,年幼的毛蛋发出非常低沉的抱怨声。五岁的姐姐影子听到了,立刻气呼呼地转身冲了回来,朝着毛蛋的屁股就是一脚。
毛蛋居然拖着膝盖,开始走路了。慢慢地,它们走出了盆地。下垂牙和影子走几步就停下来,回头看着毛蛋,等它跟上来,然后再慢慢往前走,停下、转身,等毛蛋跟上来。
毛蛋走得非常辛苦。因为毛蛋拖着膝盖走路,会磨破皮。小象的皮肤破了就很容易引起感染,就会缓慢痛苦地死去。
下垂牙停了下来,陪在毛蛋身边,五岁的小象影子也只好站在妈妈的旁边。
第二天,毛蛋试着活动前脚,它蹲着,用脚掌抵着地面想站起来,却反复地摔倒,膝盖已经渗出了血水。毛蛋一直不知疲倦地反复练习,它的前脚似乎变得灵活了些,但它始终没有站起来。
这一天,三头象没有走多远。下垂牙显得进退两难,毛蛋的情况并不乐观。象群大多集体行动,如果毛蛋仍然站不起来,毛蛋绝对不可能跟得上象群的步伐。
第三天,毛蛋仍然跪在地上,拖着膝盖,努力行走。母亲下垂牙和姐姐影子走在它的旁边,为它遮挡毒辣的阳光。
天气越来越热,三头象都有点儿虚脱了。影子发烧了,它已经深度中暑,得了热射病。下垂牙把藏在喉咙暗囊里的最后一点儿水喷出来,洒在了影子的身上,给它降温,这是下垂牙的最后一招。如果不尽快抵达族群所在的棕榈林,找到清凉的水源和熟透的棕榈果,影子会死去的。
下垂牙弯下身来,想给毛蛋喂些奶水,但毛蛋一滴也没吸出来。下垂牙自生产以来的三天时间里,几乎没怎么进食,也没有喝到一点儿水,奶水自然也就枯竭了。
下垂牙已是一头五岁小象影子的母亲了,育儿经验还算丰富。母象要怀胎二十二个月才会分娩,刚出生的小象就已经发育得十分完备了。一般来说,小象一出生就能颤颤巍巍站起,学会走路,很快就会跟上象群移动的速度。毛蛋这种情况,二十多岁的母象下垂牙还是头一次见到。
或许,毛蛋是一头天生无法行走的小象,这种小象无法在象群中生活下去,只能将它遗弃。下垂牙很清楚自己该怎么做,但它不想抛弃自己的幼崽毛蛋。
影子将鼻子搭在妈妈的象牙上,身体斜靠在妈妈的前腿上。下垂牙用鼻子推了推影子,示意影子独自向前走,去追赶象群。影子干脆躺在了地上,它已经一步也不想动了。
下垂牙进退两难,在影子和毛蛋之间徘徊着。
毒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
影子变得越来越虚弱。
下垂牙将毛蛋半拖半抬到一棵离象路不远的刺槐树下,刺槐树已被路过的大象吃光了叶子。下垂牙用鼻子卷起土,洒在毛蛋的身上。毛蛋的身上覆盖了一层尘土,就好像人类涂抹了一层防晒霜。下垂牙用鼻子温柔地拍了拍毛蛋的头顶,让毛蛋待在原地不动,等妈妈回来接它。
下垂牙无奈地扶起影子,沿着象路向棕榈林的方向走去。它想先把影子带到有水源和棕榈果的地方,再回来接毛蛋。毛蛋在它们身后呦呦叫着,努力跪爬着想跟上妈妈和姐姐的脚步。
但这次,妈妈和姐姐没有停下来等它。
二
独臂老爹是一位马赛族老人,他已是该当爷爷的人了。但他一生独居,无儿无女,被野生动物养殖场的农场主雇用来看护非洲野水牛。
今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独臂老爹能够看到八十千米之外的乞力马扎罗雪山上奇幻的景致。老爹又在向神灵祷告,幻想着能够有一个孙子从雪山上向他走来。
多年以来,独臂老爹实在太寂寞了。
水牛群一阵骚动。老爹急忙挎起盛满牛奶的干葫芦,拿起他的木棍向牛群跑去。
这群野水牛,可马虎不得!这是农场主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非洲野水牛,主要用于观光旅游、吸引游客。野水牛基本上还是在野生状态下自由生长,只是多了老爹的看护。
母水牛们围着一头刚出生没几天的小象哞哞叫着,试图要将小象赶跑。小象跪爬着慢慢向前挪动,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老爹蹲下身来,伸出独臂摸了摸小象柔软的鼻子。小象扬起鼻子,毛茸茸的鼻尖伸到了老爹的嘴旁,触摸着老爹那饱经风霜、沟壑纵横的皮肤。老爹幸福地闭上眼睛,一阵恍惚,小象那软软的鼻尖似乎变成了人类婴儿柔嫩的嘴唇。
老爹好久好久才睁开眼睛,站了起来,看到的是远处乞力马扎罗雪山上奇幻的景致。
老爹相信自己跟这头小象是有缘分的,他把这头小象视作乞力马扎罗山上的神灵为他送来的孙子。他开始为小象向神灵祷告,并将干葫芦中的牛奶慢慢灌进小象的嘴里。
这已是小公象毛蛋出生后的第四天上午了。喝了老爹的一干葫芦牛奶后,毛蛋感觉到前脚似乎有了力量。它试着活动前脚,将鼻子搭在老爹的右手上,后腿蹲着,用脚掌抵着地面,努力地想站起来,反复不断地做着这个动作。
老爹年轻时是马赛族的勇士,他曾经刺杀过六头花豹、两头狮子和一头大象。他熟知草原上所有动物的习性。
老爹握着毛蛋的鼻子,蹲下来,拍了拍毛蛋的背,示意它躺下来,把前脚给他看看。
老爹将毛蛋的一只脚放在他的两膝之间固定住,一只手由轻到重连续用力,慢慢将毛蛋的脚掰直。反复几次,毛蛋感觉舒服多了。老爹用同样的方法,反复摆弄着毛蛋的另一只脚。毛蛋乖乖地任由老爹摆布,时不时用它柔嫩的小鼻尖帮老爹擦着汗水。老爹陶醉在照顾孙子的快乐之中。
太阳已接近正午,乞力马扎罗雪山上奇幻的景致更加清晰迷人。
老爹扶着毛蛋的脑袋想站起来直直腰,一阵晕眩,差点儿摔倒。毛蛋突然站了起来,用小鼻子撑住了老爹歪斜的身体,瞬间过后,连同老爹一起摔在了地上,但毛蛋确实站了几秒钟。毛蛋的脚显然力量不足,所以没多久它又跪了下去。
毛蛋在不停地尝试。
看到毛蛋一刻不停地努力着,老爹有些不忍。他到马赛小男孩儿们放牧的水牛群里挤了一干葫芦牛奶,又给毛蛋灌进嘴里。
夕阳西下,老爹要回宿营地时,毛蛋站了起来,它用鼻尖抓起老爹的干葫芦,慢慢悠悠地走在老爹身边。
其实,小象毛蛋没什么大毛病。它只是需要一个耐心的母亲,让它吃好喝好,给它几天的时间伸伸腿。
三
回到宿营地,老爹将野水牛群聚拢到一块草地上,又到河边打来一桶水。小象毛蛋一步不离地跟随老爹左右,不时地用毛茸茸的小鼻子亲吻一下老爹。
老爹提着水桶,领着毛蛋回到了他夜间休息的大树下。
今晚,老爹已经没有吃的了。
每天早晨,老爹的饮食由农场主送来:一干葫芦牛奶、一大块牛肉。牛奶已被毛蛋喝光了,牛肉也已被老爹吃完了。老爹只好烧了点儿热水同毛蛋一起喝下,充当晚饭。老爹认为,小象在刚出生的几天里不能喝凉水,就像人类的婴儿一样,要不然是会拉肚子的。
老爹搜寻着树下所有的家当,想给毛蛋找一个睡觉的地方。一条角马的尾巴挂在大树树干的小枝杈上,那是老爹夜间用来驱赶蚊虫的;一条毯子搭在大树附近的灌木丛上晾晒着,那是老爹夜里用来一半铺在身下干草上,一半盖在身上的。铺在身下的可以祛除草原上的湿气,盖在身上的可以防蚊虫叮咬;大树粗壮的树干周围,堆满了农场主刚运来的夜里给水牛添加草料的香蕉树,香蕉树的假茎上还有许多卖相不好的香蕉。
老爹踩着香蕉树,好不容易够到了角马的尾巴。老爹举着角马的尾巴仔仔细细地给毛蛋扫去了满身的灰尘,驱赶走了蚊虫。然后,老爹用清水帮毛蛋冲洗干净磨破的两个膝盖,从干葫芦里倒出了早就为它准备好的消炎止疼的草药,放在一块石头上,用木棍捣烂了,涂抹在了它的两个膝盖上。
老爹又找来几片宽大的香蕉树叶子铺在地上,将那条晾晒在灌木丛上的毯子拿来搭在毛蛋的身上,拍拍毛蛋的背脊,又拍拍地上已铺好的香蕉叶子,示意毛蛋躺下来睡觉。毛蛋不肯躺下,小鼻子紧紧拽着老爹的衣服。老爹明白毛蛋的意思,它怕老爹走远了,它要老爹陪它一起睡觉。
老爹只好将香蕉叶子移到它睡觉的草窝旁边,重新铺好。老爹自己先在草窝上躺了下来,毛蛋才乖乖地躺在香蕉叶子上。
老爹不停地用角马的尾巴为毛蛋驱赶着蚊虫。毛蛋哼哼唧唧地撒着娇,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老爹夜里几次起来,将毛蛋掀翻的毯子重新盖好。
三四点钟,老爹给水牛添加完最后一次草料,想趁着天亮前抓紧睡一觉。
毛蛋醒了,它不停地用小鼻子推搡着老爹的身体,拉扯着老爹的手,放进嘴里吮吸着。
老爹不得已,只好起来给毛蛋找吃的。
老爹到香蕉树上挑选了十几个熟透了的香蕉,剥掉香蕉皮,去除烂的和不好的部分,放进了铁皮水桶里,将水桶放在了火塘上,生起了火。老爹将香蕉煮熟、捣烂,调成牛奶状糊糊,慢慢喂给毛蛋吃。
由于香蕉叶上有毛毛虫,老爹的背上奇痒难耐,但他仅存的右手够不到左后背,老爹只好拿起一根树枝绕到后背挠着。依偎在老爹身边的毛蛋,很懂事地伸出小鼻子,在老爹的后背上挠啊挠,挠得老爹满身柔情。
平生只信奉勇气和自然的老爹,眼眶中第一次充满了泪水。
等毛蛋吃完,天已放亮了。毛蛋心满意足地在老爹的抚摩下又睡着了。
老爹在黎明的曙光中清点了牛群,发现前天夜里失踪的两头母水牛产崽后带着幼崽回到了牛群,老爹慈祥地摸了摸两头小水牛的头。
老爹一天的饮食已送来了:一干葫芦牛奶、一大块牛肉,还有一干葫芦牛血。新鲜的牛血是东非的马赛人最珍贵的食物,一星期只有一次饮用牛血的机会。今天是星期天,在老爹的食谱里,只有星期天是加餐的日子,才有牛血喝。
老爹吃了牛肉,喝了半葫芦牛血。
太阳已从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老爹感觉乞力马扎罗雪山上的雪在今天变得格外真确,似乎离他很近很近,触手可得。
老爹将熟睡的毛蛋拍醒,喂给它一干葫芦温热的牛奶。
老爹将毛蛋夜里吃剩的碎香蕉拌进半葫芦牛血里,算是为毛蛋准备的午餐。
中午,老爹拍了拍毛蛋的头顶,将干葫芦中的牛血和碎香蕉的混合物灌入毛蛋的嘴里。没想到,毛蛋一下子全吐了出来,并且拼命地甩着鼻子,用脚踢地,翘起尾巴。
老爹看着毛蛋难受的样子,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远处正在树荫下反刍的水牛提醒了老爹。老爹急忙从身后的刺槐树上摘下一些嫩叶,放进嘴里嚼烂了,掏出来送入毛蛋的口中。毛蛋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老爹抚摩着毛蛋的长鼻子,不停地责怪——唉,真是年老昏了头!大象是素食动物,不该给毛蛋喝牛血的。
老爹太溺爱毛蛋了,只要自己有什么好东西,就一定要喂给毛蛋吃。
下午,老爹带着毛蛋和野水牛群来到了有牧草和水源的地方。趁牛群在河边洗澡,老爹抓紧时间在河边的树荫下打个盹儿。毛蛋站在老爹身边,饶有兴趣地看着在泥滩上打滚儿的野水牛。
一群放牧奶牛的马赛小男孩儿,好奇地在远处看着小象毛蛋。过去,还没有任何一个马赛人能够驯养非洲象,小男孩儿们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一头活生生的小象。他们避开老爹的视线,手里举着刺槐树枝遮挡住自己,悄悄接近了毛蛋。
他们争先恐后地抚摩着毛蛋的身体、耳朵、鼻子,慢慢地将毛蛋牵引到了他们放牧的奶牛群中。他们拿来刺槐叶喂毛蛋,毛蛋不吃;他们找来青草喂毛蛋,毛蛋也不吃。
一头刚出生没几天的小牛正在吃奶,吸引了毛蛋的视线。毛蛋下意识地伸出鼻子,拉起身边一个小男孩儿的手,放进嘴里吮吸着。小男孩儿吓得大喊大叫,乱蹦乱跳着抽出了手,跑远了。小男孩儿的举动也使毛蛋吓了一跳,吓得它将鼻子摆来摆去,退缩着,想找一个地方将自己藏起来。
一个胆大的小男孩儿大大方方地靠近了毛蛋,抚摩着毛蛋的鼻子,主动将自己的小手放进了毛蛋的嘴里。他感觉很奇特,招呼着其他的小伙伴来尝试一下。又一个小男孩儿在第一个小男孩儿的陪同下,也试探着将手放进了毛蛋的嘴里。
所有的小男孩儿都一一将手放进毛蛋的嘴里。
小男孩儿们终于弄明白了:毛蛋饿了,想要吃奶。
小男孩儿们七手八脚地驱赶走了还在吃奶的小牛。牵引着毛蛋的鼻子,来到奶牛的腹下,找到了奶牛的乳头。可是,母水牛拒绝了毛蛋,跑远了。
小男孩儿们又悄悄靠近了一头正趴在树下反刍的大花奶牛,齐心协力地稳住大花奶牛。刚才胆大的小男孩儿斜着身子,拉扯着毛蛋的耳朵,将毛蛋的头拉向花奶牛的乳房。
毛蛋努力了几次,都无法将奶头吸进嘴里。
骑在水牛背上的小男孩儿再也等不及了。他跳下牛背,趴在母水牛的腹部,将奶牛的乳头放进了嘴里,给毛蛋做着吃奶的示范。
小象脑容量很大,就像人类的小孩儿一样,通过观察可以迅速掌握各项本领。
毛蛋慢慢跪了下来,将嘴巴凑近了奶牛的乳头,香甜的乳汁浸润着它干渴的喉咙。
看着毛蛋吃奶时愉快的样子,小男孩儿们围着奶牛和毛蛋兴奋地蹦着高。
毛蛋早上喝着老爹的牛奶,中午吸着小男孩儿们放牧的奶牛的奶,晚上吃着老爹为它精心煮制的香蕉奶,在大草原上无忧无虑地生长着。
毛蛋的吸奶量越来越大,小男孩儿们的妈妈早上挤的牛奶越来越少。终于有一天,一个妈妈发现了小象毛蛋吃奶的秘密。
老爹听说后,主动赔偿了大家一头水牛。
四
毛蛋已经一个月大了,经常与放牧的小男孩儿们玩在一起,小男孩儿们却不敢再牵母水牛给它吸奶。
毛蛋慢慢疏远了小男孩儿们,疏远了老爹。除了晚上睡觉,早上喝牛奶,几乎不再缠着老爹,而是躲在野水牛群里,同今年出生的几头小水牛玩在一起。
一群母水牛带着小水牛找到溪流的下游,选择水面比较平静的地方下水洗澡。毛蛋也学着小水牛的样子小心翼翼地下了水,这是它出世以来第一次下水。
毛蛋出生一个月以来,老爹从未给毛蛋用水洗过澡。因为老爹总是把毛蛋看作一个人类婴儿,怕毛蛋在冷水中洗澡会感冒。老爹只陪毛蛋洗泥土澡,在泥土里玩耍,再用角马的尾巴帮毛蛋清理干净全身,揪下它身上的壁虱、蜘蛛、千足虫等。
其实,大象天性热爱水。它们缺乏汗腺,主要靠泡在水中降低体温。毛蛋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条让它精神振奋的小溪,一切都让它感觉新奇而又刺激。虽然毛蛋还不知道它的长鼻子能将水玩出很多花样。
毛蛋用水洗完了出生以来的第一次澡,神清气爽,不自觉地欢跳了起来。毛蛋的鼻子甩来甩去,用水滴逗弄着小水牛,脚上像长了弹簧一样轻松地跳跃着。
毛蛋跟着小水牛们来到树下母水牛们休息的地方。小水牛们都拱入了妈妈的腹下吸着奶,牛奶的芳香使毛蛋显得很焦躁。
毛蛋也饿了。
母水牛一天至少可以产五升的奶,而小牛一次吃奶三到十分钟,一天要吃十来次。小水牛吃奶时常常站在母水牛的后腿之间。
毛蛋悄悄抬起鼻子,赶走了一头正在吃奶的小水牛,学着小水牛的样子,慢慢将嘴唇凑近了母水牛的后腿间。
毛蛋一出生就比其他的小公象大很多,足足有一百三十千克重。这一个月来又得到了老爹和小男孩儿们很好的照顾和喂养,现在的体重已有近一百五十千克。
老爹看护的这群野水牛,并不是东非本地的品种,而是来自南非的热带稀树草原,体形较小。母水牛平均体重也就在三百千克左右。小水牛出生时的体重在三十千克左右,长到一个月不会超过四十千克,即使长到六个月,小水牛断奶的时候,体重也不会到一百千克。
毛蛋那巨大的象头怎么能伸入母水牛的腹下呢?母水牛的屁股被撞疼了,回身朝毛蛋哞哞叫着,警告毛蛋离它远点儿。
大象是一种智商非常高的动物。小象出生时大脑的体积只有成年大象的百分之三十五,而大多数哺乳动物的这一比例是百分之九十,也就是说,小象需要经历漫长的童年。在此期间,它们的大脑随着学习的深入不断发展,这与人类的情况非常相似。
毛蛋的脑中急速闪过小男孩儿们第一次给它喂奶的情景。
毛蛋卷起小鼻子,冲着母水牛的腹部就撞了过去。母水牛刚刚被小水牛吸奶刺激得饱胀的乳房受到了撞击,立刻喷出了乳汁,喷洒在毛蛋的小鼻子上。毛蛋将小鼻子放进嘴里吸了吸,一股奶香进入毛蛋的小嘴巴,刺激了毛蛋的食欲。毛蛋后退了几步,巨大的头颅直接撞向了还未站稳脚跟的母水牛的暴涨的乳房。母水牛疼痛难忍,一个趔趄,跪在了地上。毛蛋扑上去,死死地咬住了母水牛的乳房。哺乳的快感传遍了母水牛的全身,母水牛也就不在乎它喂养的究竟是小象还是小水牛了。在野水牛的世界里,公水牛好斗,母水牛温顺——它们有着与生俱来的母性。草原上一些被抛弃的小水牛,甚至一些其他的草食动物孤儿,时常会被母水牛收养。
毛蛋用同样的办法,征服了今年产崽的所有母水牛。
每天,毛蛋跟着母水牛和小水牛洗澡、吃奶。一天又一天,直到小水牛们都不吃奶了,毛蛋也已经有六个月大了。
毛蛋学会了自己吃水果,吃青草,吃树叶。
小象吃奶的时间一般需要两年。老爹还是舍不得喝牛奶,把自己每天的牛奶省下来给毛蛋喝。毛蛋早就学会了用鼻子从干葫芦里吸奶,直接送到嘴里,再也不用老爹高举着干葫芦,费力地将牛奶一点点灌进它的嘴里。
一天天过去,小象毛蛋在逐渐长大,老爹感到非常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