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鱼是天生的规矩破坏者,不讲任何世俗规矩。
而一个帝王,最讨厌的,正好就是不守规矩的人。因为,帝王本身,就是人间最大的规矩。
不讲规矩的人,在他们眼里就是必须要清楚的不稳定因素,反叛者。
如果说,镜无暇的猜不透,只是让第一天皇本能地不喜欢的话,那江小鱼这条不讲规矩的小鱼儿,就是让他本能地想要扼杀他。
就如同生与死,光明与黑暗,江小鱼和这第一天皇虽然只是初次见面,但他们却已是注定的天敌,死敌。
这既是他们的天性,也是他们的道所作出的选择。
一方崇尚自由,那他在修道过程中,最看重的便是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什么情况,就是自由自在,凡事都以自我为中心,随性而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最忌讳可以压制自己,或者躲避,越是压制、躲避,修道有成的可能性就越小。
而另一方作为帝王,他最讲究的却正好是掌控,让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按照他所立下的规矩、法则运行。任何胆敢违抗的人,都杀无赦!
在任何时刻,都要抹除自己遇到的一切不被自己掌控的因素、人、事件或者物品。花多长去抹除,并不是问题,问题是最终能不能完成。
同理,不能完成的越多,这帝王之道的瑕疵绝越多,成道的机会自然也就越小。
所以,这两种天性相反,生性相克的人,若是不碰到一起还好,若是不幸碰到一起,那必将引起激烈的对决,与这两人到底是修道者,还是普通人无关。
可偏偏,第一天皇和江小鱼在这一天还是相遇了。
“今天,若不是有论道大会,我定灭杀了你!”第一天皇冷冷发言,杀气毕露,言语间依然将江小鱼当成了随手可以捻死的蝼蚁。
他很自信,或者说他天生就很自信。
这种自信并不是他如今的地位和实力所带给他的,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想做什么,就必须要做到的强势性格。
他绝非徒有虚名的纨绔子弟,也绝非目空一切、狂妄自大的笨蛋。从江小鱼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这绝非是一个好对付的少年。
他有预感,即使是如今的自己,想要随手杀死这少年也绝非一件易事。
可,这又如何呢?
从修道至今,他自问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易事,他绝不是那种随便杀只鸡鸭来立威出名的蠢材。
可,结果呢?
他每一件事都做成功了。
即便今天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江小鱼,而是一方修道有成的巨头、名宿,他说的话也绝不会多一个字,或者少一个,连语气也绝不会变一变。要杀就是要杀,而不会有任何改变。
因为在他的眼里,不管是江小鱼,还是一个修道有成的巨头,都一样,他们都注定要死在他手上,注定要成为一个死人。
跟一个死人说话,是尊重,还是目空一切,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是一种毫无理由的自信,在外人看来,这甚至是一种荒诞,找死的自信。因为,这种人往往就是这个大世界上最短命的人。
可这种人,万一要是像第一天皇一样,以一介普通人出身的身份活下来了呢?
那就非常可怕了。
而且,越是活得长久,就越是可怕。
这实在是个可怕的人,也实在是个要命的大麻烦。
这一点,江小鱼也知道。
可是这一次,这个连每天吃口饭都要算清楚的懒人却没有避让,反而开始主动挑衅了起来。这绝非是江小鱼疯了,而只是因为他自己的道而已。
他记得自己的师傅说过:“小鱼儿,你知道这修道最关键的是什么吗?”
那时候的他才刚刚开始修道,很是懵懂,回道:“天资?出身?”
“错。”他师傅冷冷地回道,似乎很不满这个回答。
“那又是什么?”他追问。
“是坚持。”师傅轻轻一叹,他记得那声叹息,简直比大海还宽广,比天空还寂寞,比天涯还断肠。
“坚持?”那时候的他疑惑不解。
“你以后就会明白了,人活着,坚持这一事简直就是天底下最难的事情。有的人人老了,心也就老了,有的人站的位置高了,心却变了,还有的人一生顺风顺水,可心也在一直变小。
每个人都想活得舒服,活得顺心如意,活得长长久久,若是普通人还罢了,可若是修道者的话,这却是千难万难的。修道实在是件要人命的事情,是要一辈子一直做的要命的事情。你说要做这样的事情,除了苦苦坚持,你还能做什么呢?又有多少人,可以一直做下去,坚持下去呢?尤其是,一辈子都看不到有什么成功希望的时候?”
他记得当时师傅说完这番话后,久久都没有说话,只要呆呆地望着大海和天空。江小鱼没跟他师傅说,其实他一直觉得,那个时候的师傅,是死的。
师傅是不是后悔了,江小鱼不知道。
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已经开始修道的他,只能跟师傅一样,一直坚持下去,一直坚持着做这件要命的事情,直到成功或者放弃为止。
他实在是个怕麻烦的人,但此时这个要命的麻烦他却不得不接。
因为,说到底,他也只是个修道者而已。
说起来,这实在是有些可悲的事情,但所幸,江小鱼天生就是一个乐观派,他总能从中得到他想得到的一些乐趣。
就像是现在,听完第一天皇的话,他也并没有这种蔑视的语气气得恼羞成怒,而是嘴角轻轻一撇,继续挑衅道:“哦,那你的意思是说,我今天即便是在你的脑袋上撒一泡尿,你也不会杀我喽。”
咝!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由于人数众多,这声音大得简直就像是寒冬腊月,那刮骨钢刀般的冷风一样。
在第一天皇头顶撒尿,到底是我们的耳朵出问题了,而是这人疯了,要寻死?即便是老一辈的人物,也绝没有人敢这样对第一天皇说话。
当场的,除了依旧淡然微笑,似乎一点惊讶也无的镜无暇外,即便是戏蝴蝶也几乎认为江小鱼疯了,他是在找死。
江小鱼道行绝不弱,而且天资相当出众,未来有极大的潜力,这一点,戏蝴蝶非常清楚。但那只是未来,他几乎肯定,今时今日的江小鱼绝非是第一天皇的对手。
即便是为了道,也绝不该如此找死才对,这绝非他戏蝴蝶能够想得通的。
倒是已经将江小鱼列入必杀名单的第一天皇,显得更为冷静。听了江小鱼的话,虽然他身上那股君要你死,你不得不死的君王杀气已然如岩浆般沸腾,但却出人意料地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丝赞赏者之意。
他已然知道江小鱼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个跟他一类的,值得尊敬的同类者。只可惜,这是个他必须要杀的同类者。
而且,这样的同类者最能激发他的杀性。
“你做不到的。”第一天皇语气森然,冷如寒冰,依旧自信强势。
“是吗,我不这样认为啊”,江小鱼摇头晃脑,轻轻一笑地说道:“像你们这种做帝王的人啊,永远会忘记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第一天皇一脸认真。这样的问题,已经算是在论道了。在轮到的时候,第一天皇向来是认真的。
“弱点,世间从来没有完美,皆有缺陷漏洞。而帝王却往往忘记自己的缺点,不仅不加掩盖,甚至还喜欢像头大白鹅般,傻傻地将其露出来。”江小鱼指指第一天皇,眼睛却不时地瞄向在一旁淡淡微笑的镜无暇。
“哦,那这个缺点是什么?”第一天皇来了兴趣。
“就是,一个帝王永远都该知道,他能够牢牢掌控的范围,永远只在十步之外,万里以内。若是他知道这一点,他就该清楚,他就该老老实实地呆在锦绣辉煌的宫殿里,而不该出现在外面。”一边说,一边往前走,江小鱼暗运道法,他就要出手了。
“或许,他就是要将自己的弱电暴露出来,免得这世间没人敢对他出手。否则,这世间岂非就太无聊了。”第一天皇冷着脸,毫不相让。
“那他就该知道,这世间有一句话,叫做——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说完,神力顺势涌向足底,金属符文闪烁之下,江小鱼纵身飞起,身子比燕子轻灵,速度比闪电还快,右手伸直,二指并拢成箭,直指第一天皇。
虽然,对方站在关卡以内,但他却已经无视了这关卡。
刚刚起步,他便感受到了天地的排斥,这方小天地内的生气、灵性都在抗拒着他继续前行,这是灵魂上的重击。这种化天地为棋子的手法,正是镜无暇的招牌道法,他并不陌生。
“便是抗拒又如何,于我而言,这不过是一条小小的急流罢了。万物自由,嫁衣道法!若天地为嫁衣,一切于我,如尘埃!”江小鱼心中呐喊。
瞬间,他似乎脱离了这方天地,却又身处这方天地。
不,更确切地说,他并不在这方天地中间,但这方天地却已然成为他身上的嫁衣,将这方天地穿在了身上。
与这方天地,你不离我,我不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