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尉的话,没有一丝温度,公事公办到好似在办公室里,训斥一个不懂事的普通员工。而这,更加刺激了杨明芳本就愤怒的心,她鲜有地一声哼笑,虽很美,却也如罂粟般可怕:
“身份?对啊,那请岳市长告诉我,我究竟是什么身份?!”
闻言,岳尉直觉今晚的杨明芳太不对劲:
“你……”
可话还没说完,一句更加冰冷刺骨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也请岳市长告诉我,她究竟是什么身份吧!”
看着岳青阳一脸面无表情,眼中寒意毕露,杨明芳一个激灵,浑身一哆嗦,眼神在躲闪中逃避。岳尉虽不至于慌乱,但微微蹙起的眉头,彰显着他的不悦:
“你也跟着胡闹?她是市委里面的工作人员,有问题么?你不陪你的子湄妹妹,跑到我跟前胡闹做什么?”
“打扰您好事了?”岳青阳轻抽嘴角,讽刺地一声冷哼。
“岳市长、岳少爷,打扰了,我先到其他地方招呼。”杨明芳本意是工作上的招呼、张罗与打点,可此时,落入岳青阳的耳朵里,却偏离、讽刺极了。
“不,你留下!该走的貌似是我!”盯着岳尉,不带表情说完此话的岳青阳,又冷冷地看向杨明芳:
“招呼?果然要以女主人的姿态强势入主了么?哼……”
“不……岳少爷,不是这个意思……”杨明芳发现自己越描越黑。
无心听任何解释,岳青阳再此冷冷看向父亲:
“什么白家小妹,红家小妹的,请您以后别在费心。还是那句话,我自己的感情,我自己做主!抱歉,先走了,没有我,宴会也会如常收尾。”
冰冷帅气地转身,岳青阳刚迈出一步,遂停下,回头又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
“还有,不管她是什么身份,都请您别忘了您的身份!母亲虽从未在S市出现过,但她毕竟还在!”
说罢,再不回头、更无任何留念般地离开。
看着儿子高傲冷漠的背影,岳尉心塞,眼中怒火更甚。
半响,他微微转头,将这样的愤怒寒意直接喷向杨明芳身上。这样的恐怖,是杨明芳从未在稳重深沉的岳尉身上见过的,她微微震惊的脸上透着无辜,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后撤。
岳尉本就是修养极高,又特别注重大局观的人,更何况对着杨明芳的这张脸,他也不可能愤怒太久,遂很快恢复了常态,只留下一句后,便波澜不惊地继续着晚会上的应酬。
“宴会结束,给我留下。”
只是,若仔细观察,他从这一刻到宴会结束,连公式化的笑容,都没有露过一次。
强大的岳尉,可以通过自控,让自己若无其事,可杨明芳却很难做到。她先强装镇定,交代了孙玲几句,然后便趁人不备,拿了一瓶洋酒,偷偷溜往后花园。
她知道,她走不了!不仅仅是因为岳尉的命令,更是因为自己已经迷失、麻木而动弹不得的心。
起初,靠着这张脸,带上害人的面具,是为了怀才不遇的悲愤,是为了努力上搏;
后来,意识到错误,开始后悔,甚至因为冲动,欲以所谓的报复来赎罪,却发现这张脸又被另一个人看上。换了张面具,甘作小三,只为心中那可笑的忍辱负重;
渐渐地,发现真相根本就偏离了自己的设想轨道,想要彻底抛开这张面具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当替身当得无法自拔。
这究竟是不是爱?
若是,是孽缘,还是考验?
若不是,是惩罚?还是等待?
得不到答案的杨明芳,放任自己心中的五味瓶一一打翻,拎起酒瓶只拼命往里灌。只有当喉中、胃里都齐齐灼烧的时候,她才能感到,那麻木痛苦的心,似温暖了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坐在百合花圃前喝得烂醉如泥的杨明芳,越发大胆起来,她知道岳尉很是宝贝面前这片百合花圃,从来不让人靠近或是摘取,可她现在就是想摘,伸手便是一朵,然后紧紧抱在怀里,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杨明芳已然看什么都是重影,可即便这样,她看到某个高大的身影正朝她走来之时,她很清楚来者是谁。
先前害怕他会找自己秋后算账的担忧,也瞬间抛到九霄云外,只随着本能,丢掉酒瓶,紧握着百合,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想扑过去。
然而,醉酒失去平衡的杨明芳,还未能站定前扑,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向身后的百合花铺欲倒去。
见状,岳尉心下一惊,这片百合花圃可是他的心血,也是杨晴墓前的百合特供。他瞬间忘了对面前这个女人今晚种种的不满,一个大步上前,便将她揽回怀里。
感受到腰上一紧,接着便跌入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怀抱,杨明芳痴痴一笑,眼眸含春地低唤道:
“尉大哥……”月光下,头发微乱、脸色绯红的杨明芳,纯洁中透着妩媚,诱人得像可口的苹果。
多年前的杨晴,也曾丢掉酒瓶,手中握着百合跌跌撞撞地在栽倒之际被自己抱住,再加上这独有的呼唤,都让岳尉坚硬的心瞬间一软,甚至忘了他刚才久寻不到这个疯女人而产生的愤怒。
下一秒,他已经将杨明芳打横抱起,朝楼上卧室走去。
醉酒,不一定会影响大脑思维,但却一定会刺激神经。
就像现在窝在岳尉怀中,极不安分的杨明芳,因着酒精的作用而异常兴奋与大胆。她圈住岳尉的脖子,从他敏感的耳后到锁骨处,一路索吻、挑逗。并不断喃喃道:
“尉大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捣乱……”
“我……我只是不想离开……”
“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恍惚的相似、别样的热情、柔软却直击心底的告白,再次挑起了岳尉这个多年压抑的男人,最原始的欲望。
这一晚,他们都异常投入,投入在夹杂了许多复杂感情和心绪后的纯粹欲望里,竭尽所能、耗尽精力、倾其所有地融化在彼此的身体与激情里。不论对错,不管爱否,只为这一分和谐,只为彼此的温暖。
数次晕厥的杨明芳,在最后一次的大和谐后,渐渐睡去。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依然清晰地知道,这一晚,和以前的数晚一样,都是只有性,没有爱,她更加迷茫了。
迷茫中,她的最后一句嘀咕,异常深刻而哀痛:
“我……我好困惑……我是谁……告诉我……我究竟是谁……”
这样的一句话,比晚上宴会中她的质问更加让人揪心,本已经为****而几近疯狂的岳尉,在这一刻,如遭雷劈。
看着怀中娇人蜷缩着熟睡的人,他的理智在一点点回笼。这种睡姿,虽如婴儿般美好,却也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天啦,这些年他都做了什么?
到底是给了这个女人更好的工作、更好的激情、更好的生活?还是彻底毁了一个人?拉着一个人陪他坠入魔道?
还要再继续么?还应该再继续么?晴在天上,一定对自己已经失望透顶了吧?
还有自己儿子昨晚第一次的直面质问,问她是什么身份?这就是一个父亲应在儿子面前留有的形象么?
越来越多的问题涌上心头,岳尉取出了多年没有碰过的烟,一支接一支……他看着这个女人,思考了一夜。
直到太阳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新的一天开启,他也没有合眼。
直到这个女人睁开沉重地眼皮,揉着疼痛的脑袋,却掩不了面上的难受与害怕担忧,岳尉终于再次开口:
“你问我你的身份,我想了一夜,给不了你答案。或许,你就是你,你也只是你!一切到此为止吧,不用再来了,我也不会再找你!若你还愿意在这里工作,我们仍是上下级,若你不愿再见到我,我可以给你安排新的工作。”
说罢,岳尉下床,头也不回地离开。只留下还不清醒的杨明芳,费力地瞪着眼睛,支起快要散架的身体,艰难地坐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她跟了五年的男人背影,脑中一片空白。
这样的突如其来,又似乎早在意料之中的结果,让杨明芳觉得,自己坐在了崩溃的边缘。
接下来的一周,杨明芳都处在惊恐、浑噩之中。最初,她以为岳尉的那番话,只是对她在宴会上糟糕表现的惩罚,又或许是因为醉酒后的她,并没有在床第间让他获得足够的快乐。却不知道,岳尉要么不说,一旦说出,便是真的想放她离开。
一时间的无可适从,让杨明芳几经崩溃。直到她发现,一周过去了,岳尉仍然没有找过她一次,她才渐渐反应过来,恐怕,是真的要结束了。可这样的突然的结束,打翻了她心底所有的不知所措,杨明芳彻底慌了。
然而,就像是down到谷底,容易反弹。行走在心灵的悬崖边、面临崩溃的杨明芳,也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上,突然见到了希望。
当然,这是后话。
这个世界上,有的人,在有的时候,对有的事情,选择隐藏;有的人,却在合适的时候,将所有的心扉,打开敞亮。
前者,是一直对自己的过往缄口不言的杨明芳;后者,便是对十六年相遇纪念日都充满期待的雲薇和青阳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