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碧海蓝天下,倾诉衷肠
清晨,在短暂的熟睡中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啼声唤醒。
窗外有一株巨大的芒果树,几场春雨过后,此时芒果花退却金色的一层花粉,露出紫色的花枝,花枝上米粒般大小青色的小芒果隐约可见。鸟儿鸣唱着清亮的晨曲,穿梭于树上树下,屋顶和窗台之间觅食。
起床洗衣服,打扮自己,以后的每一天都要光彩夺目的去生活。谁说一个失婚的女人就是黯淡没有魅力的人呢?那只能说明周淳不懂欣赏,不表示她很差。
活力四射的出门,找地儿吃早餐,买上两瓶水和一些糕饼放在背包里,再买上一两份报纸,沿小岛漫无目的地行走,去菽庄花园欣赏亭台楼阁、以园纳海的园林美景。去鸟语林看百鸟齐鸣,爬上日光岩鸟瞰厦门美景。最后累了,在钢琴博物馆附近,找一处钢琴声悠然飘扬之处、紫薇花树下坐下。听着四周空气中流淌着的轻灵妙曼的音符,去感受钢琴曲轻柔地扶慰心中的伤口。
这时拿出报纸,就着水和小点,安然自在的混过浮生半日闲。
四月的阳光洒在身上晒得人混身酥软,再加上音乐的催眠作用,才看完一份报纸林蓝就哈欠连连直犯困。
“昨晚干什么去了?”
林蓝用手掩着打哈欠的嘴抬头看跟她说话的人。
宋沛霖面无表情的递给她一袋东西。是几罐啤酒和几包零食,林蓝说了声谢谢,打开一罐啤酒立马喝了一大口。
宋沛霖在她身边坐下,问她“本来就是你的东西,谢我干嘛?”
“我就没指着它还能回来。”
“看见你坐在这里,我马上就买来还给你了。”
林蓝有些好奇的问他“为什么又碰见你?”
“你能来这里听钢琴我就不能来吗?”
宋沛霖拿过刚还给林蓝的啤酒开了一罐喝起来,问林蓝:“为什么一个人来厦门?”
“散散心。”她反问他“你又是为了什么?”
“女朋友要跟别人跑了,我找个地方冷静冷静,想想要不要退出?”听他说得坦然,联想他昨天的样子,能想得到他心里经过了怎样的伤痛。
林蓝笑着说:“你还好啦,就算是分手,你还正年轻,黄金单身汉,绩优股,抢手货,后面还有很多的小姑娘等着你勾勾手指头就愿意跟你走,只不过等一段时间让自己走出来罢了。可我呢?生过孩子离过婚的我算什么?黄脸婆,打折货,处理品。我为什么就要成为一个贬值的商品呢?别人可以看低我,但我永远不会看清我自己,我还会有很好的明天,我不会伤心。”她说得语气坚定,宋沛霖听得目瞪口呆,她拿手中的啤酒罐去碰他的说:“跟我比你更不值得伤心。”
多大的事儿到了这个女人这里都变得云淡风清,宋沛霖突然对她有一些好感,压抑的情感想找个人好好倾诉,她也许是那个棋逢对手的人。于是对她提意一起走一走。
两个人顺着鼓浪屿的石板路边走边聊。
宋沛霖说:“听说在鼓浪屿只要顺着石板路往前走就永远不会迷路。”
走到一片游人相对稀少的青草地,在一株高大的木棉花树下二人席地而坐,四周有静静伫立在微风中的棕榈树做陪。火红的木棉花绽满枝头,在头顶像一片不会移动的红云,很少见的一种只有红花没有绿叶来衬的一种花树。阳光穿过红棉花的间隙洒在绿草地上一片片斑驳的光影,凋谢的红棉花一朵一朵随风飞落下来装饰着碧绿的青草地,林蓝挑花瓣鲜嫩的捡几朵摆在自己脚边观赏。
南方春来早,四月的阳光晒久了也会叫人大汗淋漓,林蓝和宋沛霖坐在树荫下倒不觉得太热,只是那些路过的人纷纷脱了外套,有的人穿起了短袖,南方女孩子最知春讯,很多女生都穿起了夏天才会穿的裙子。
二人铺上报纸,摊开所有的啤酒和零食,在春日的暖阳下喝酒吃东西闲聊天。
宋沛霖向林蓝娓娓道来他和王希儿之间的故事——
王希儿是宋沛霖的学妹,沛霖大三时希儿大一。开学之初帮助新生登记时沛霖就见到了希儿,是一见钟情。
难得不一见钟情,希儿是多么耀眼的女生啊!身材高挑、肌肤细腻白皙、鼻梁挺俊、牙齿整齐洁白如贝、眼睛顾盼有神,发质柔顺、长发披肩。总之一切能想得到的美好的词用在她身上都觉得她当得起,不过份。
那些日子能看见希儿,能同她生活在一片蓝天之下,连空气中都洋溢着幸福的味道。
在人群中能看见她一眼可以让他高兴好几个小时,但倘或哪一天看不见希儿他又似白瓜挠心般难受,坐立不安。
他想尽了一切他能想得到的方法去追求希儿,写情书,作文不优秀的他写得绞尽脑汁,每天去她住的女生宿舍楼下等她,问她愿不愿意跟他去喝点东西或是送她一支花、一个发夹、一本书。钱不多,是他做家教赚来的,他家境不好,父母都是普通工人,母亲好赌,他靠做家教赚零花费,没多少钱让他去玩浪漫。送希儿的东西不贵,但都是从他自己的零花钱中省出来的。
那时,追希儿的人很多,长相好、家境好的人比他多。
但希儿唯独被他的诚意打动,于众人之中选择了他。
不是外在条件最好的那个人,但一定要做那个对她最好的男朋友,五年来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从家里拿来的水果点心,父母给他烧的让他带到学校来吃的好菜他自己舍不得吃,全拿去给希儿。希儿生病的时候背她去看医生,陪她在医院里挂几个小时的吊瓶,完了再背她回来。深夜去给她买她想吃的三鲜粉丝煲,走到校外去找还没关门的大排档做。希儿买衣服很挑,每次都要走遍一整个市场,她不会同老板还价,他必须陪在身边等她挑到满意的衣服他就负责同老板讨价还价,如今做销售的口才似乎就是从那个时候练出来的。希儿想看月亮了他会陪她在露天操场坐一个晚上,搂着希儿,听她柔声细语谈天说地。希儿生气的时候一定要他先认错先去哄她,不然她一定不会同他和好。希儿喜欢跳国标舞,每次舞会她都是焦点,吸引着全场的目光,如果她愿意的话她会接受男生的邀请同别人跳舞,不许他小气。
他想得到的,他能做到的,只要是对希儿好他全都去做。工作上他努力,兢兢业业,他升职加薪,在同龄人中他努力做最优秀的那一个,就是想给希儿一个好的未来,好的生活。爱一个人爱到超过爱自己,爱到像一个傻子,如今,她什么都不需要了。无论你做什么,她都不领情,都不在意,甚至觉得厌烦。这些年付出的爱突然之间被人丢进了冰窟隆,让他不知所措。他实在不明白希儿为什么能忍心把他们之间的一切一笔勾消?转眼之间投入别人的怀抱?他不甘心!他无可奈何!他气愤!他委屈!他不舍!他难受!他伤心失望!他同时还想退出成全她。
宋沛霖说至伤心处猛灌下一大口酒,泪水溢满眼眶倔强地噙住不肯流出来,他呓语般说道:“你知道吗?昨天夜里在礁石上,如果你不喊我,我真想就那样让海浪把我淹没,葬身鱼腹。”
他努力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问林蓝:“你觉得我很傻是吗?”
林蓝一直在静静聆听他的故事,同时也在思考着自己的一些过往,听他这一问,也是深有感触,谁的人生没有犯过傻呢?
她真诚地说:“一生中能为一个人深爱过、犯傻过,是一件幸福的事,到老的时候想想你这一生痛过、爱过,在世间真实地存在过,那样的人生才会是丰富的。虽然人海茫茫,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得到那个让自己能够全心全意、不顾一切去爱的人,大多数的人甚至于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有真爱过,而没有真爱过一次的人生才是最可悲、最可怜的事情。”她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真的非常嫉妒你的女朋友,像我这样姿色平平的女人,直到如今还从来没有一个优秀的男人愿意不顾一切地来爱我一次。我的人生真的很悲哀!”
“你谦虚。”
宋沛霖很赞同林蓝的看法,他问了她一个困扰他很久的问题“同样是女人,你帮我分析分析,你觉得她还爱我吗?她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现在我又该怎么做?”
“呃!”林蓝觉得:一个把自己的日子过得一败涂地的人还要在别人面前传经授道,似乎很可笑。以自己有限的体会和人生智慧,她还是帮他分析“我看过一句话是这么说的:不管爱情发展成什么样子,我们永远也不要怀疑恋人曾经真心的爱过我们,至少在曾经的某个时候他是认真的、真诚的。”
宋沛霖点点头,林蓝继续说:“这是一个浮躁的,金钱至上的社会,可能她会迷失,这是常人都会有的困惑。童话故事里灰姑娘爱上的都是有钱的王子,为什么不是勤劳善良的平民小伙子呢?这说明大众的心理都是爱权、爱钱的。陈凯歌的电影《无极》里,满神问了倾城一个问题,要馒头还是要爱情?饿肚子的倾城不遐思索地选了馒头。成年后在爱情里摔破头、受尽伤的倾城渴望拥有爱情,在电影的结尾处穿越时空去找满神重新做一次选择。王希儿现在就是倾城,她也在馒头和爱情之间选择着,她会选什么?没人知道,但是你可以告诉她,你给她的爱情会让她一生都值得为此放弃一些东西。你给她的人生会是最快乐、最幸福的。俗话说:‘千斤易得,难得有情郎’,你必须让她明白像你这么爱她的人,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到了,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别人给得了她好的生活,未必给得了全心全意的爱。”
宋沛霖的眼里放着光。
林蓝接着说:“你还必须让她知道,失去她你会活不下去,你这一生可能都不会再爱别人。展现你脆弱的一面给她看,让她知道她对你很重要。女人天生母性的一面就是喜欢同情弱者,女人会因为同情而嫁给一个人。如果你表现得很坚强,她反倒认为你不够爱她,那么她离开你也就心安理得了。”
宋沛霖点点头说:“首先我认为你说的话都非常有道理,但问题是:我从来都对她非常好,很在乎她,这些她都能感觉到。我还能怎么做呢?我的好也只能到这里了,我可以包容迁就她的公主病。但如果要我拿她当女皇一样供奉,我做不到,那不是生活,是演戏。”
“好的东西呆在身边太久,都会习以为常,会麻木掉,不知道去珍惜。”林蓝有感而发。她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说:“其实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宋沛霖看着碧蓝的大海,沉默不语。林蓝说得对,答案他早就有了,但是他做不到,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会分开,还是以这样的方式,心痛得难以名状。
海风徐徐,吹乱了发丝,放眼望去,眼前的景色真叫人赏心悦目——蓝天碧海、青草地、三角梅、棕榈树、红棉花开,海欧白鹭翱翔于天地之间。如此心旷神怡之美景,多令人忘忧啊!
林蓝说着替宋沛霖,也替自己打气的话,“这世间有多少美丽的事物等待着你去发现,不要以一叶障目而不见森林,天地之大,有无数的挑战等待着你。就算失去了这一份感情,说不定你会找到更适合你的那个人。上天造人的时候本来是成双成对配好了的,我失恋的时候就会跟我自己说,可能那个人本来就不是配给我的,分手只是让我有机会去找到上天配给我的那个人。而这个人——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正在灯火澜栅处,下一个路口说不定我们会遇见彼此!说不定他也在茫茫人海中寂寞地等待着我的出现。”
宋沛霖对着林蓝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你倒是什么都看得开。”
林蓝扬扬眉梢,想表现一下自己的洒脱。
宋沛霖对她多了些好奇,问道:“能讲讲你的故事吗?我愿意借只耳朵给你当听众。”
林蓝笑了,“什么嘛?我又没多迫切地要讲我的隐私给你听。”不过看在景色怡人,心情还算爽朗的份上,还真想有个人好好地倾诉些什么。
她的脸上挂着清浅的笑容,像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很俗套的一个故事,八年的夫妻,在老公事业小有成就,小日子过得安定平稳的时候,丈夫对平淡的家庭生活产生了厌倦,在外寻找刺激和浪漫。偏偏娶了个不肯隐忍的老婆,最终大家分道扬镳;桥归桥,路归路。”
她的故事在宋沛霖的意料之中,可她的表现在他的想像之外。如果她所说的都真真切切在她身上发生过,那么她还真淡定。
他不知该怎么去理解她的表现,犹疑地问了她一句,“你不难过吗?”
林蓝左手托着腮,凝视着远方,“难过啊,怎么会不难过呢?一生中最好时光的八年都给了他,换来一个悲伤的结局。芳华不再的时候变得一无所有,比失去爱更为可悲的是——我依赖他给我的安逸,并且习惯了故有的生活模式,老天爷偏偏要同我开个玩笑,把我的生活全部打乱,满地狼藉,无从收拾,却又不得不咬着牙挺下去。怕变成‘祥林嫂’,不敢向人哭诉,怕在老公和小三的面前失了尊严,又拉不下面子像个泼妇一样打上门去,明明心碎了一地,却还要假装自己很坚强,很洒脱。”她凄惨地讥笑着说:“我觉得我的人生真的很失败!我为我自己难过,为我儿子难过,连他也要跟着我去承受痛苦。”
“有你这么好的妻子,为什么还要出去乱来呢?”宋沛霖替她不值。
林蓝“哼”一声冷笑表示她的无奈,她超然事外地分析着,“现实生活就是这么残酷,家里妻子年轻漂亮老公出轨的机率依然非常高。当然这不表示他们不爱自己的妻子,他们对妻子的爱可能要超过小三许多倍。我分析这个原因应该是——情感渴望症。女人生性爱把自己放在被爱的位置上,事实上在婚后,男人比女人更渴望得到爱,因为青春渐渐远去,日子渐趋平淡,身上的压力和责任越来越大令男人感到焦燥、不安、心累。而这个时候女人把自己的爱给了家庭和孩子,岁月和对生活的操劳令女人渐渐老去,肤色暗沉,皮肤不再水嫩,女人心里对未来的不自信令她们觉得:唯有从老公那里得到更多的爱才能让自己有自信。都想索取,谁来付出呢?大家都觉得疲惫,只能冷遇对方。这个时候,裂纹出现了,谁也没意识到该去修补它,也就有了虚,让有心的人可以乘虚而入。男人其实比女人更害怕生活平淡,更害怕年华老去,他们想寻找新的刺激,想证明自己仍然有魅力征服更多的异性,至于这个异性是谁?就要看她是不是乎合男人心里所设定的形象。小女生一般看不透这一层道理,还以为自己是他过尽千帆皆不是的那个唯一的真爱,其实换个女生他也照样爱,只不过要看他恰好遇着谁而已,他要的只是这层感觉。就像一个从中间烂了心的苹果,只要他烂了就一定会有虫子来咬,至于由哪一只虫子来咬它,又能有什么分别呢?”
宋沛霖本来还很认同她对于生活的哲理,听到她侃侃而谈她的虫子论,对于人性通透到一针见血,近似刻薄,他不由得瞠目结舌,继而忍俊不禁,一脸坏笑地等待她还有何出人意料的高见。他的生活中没有人说过类似的话,明明很有哲理,但入得耳来就是想笑,并且是好久没有过的忍不住地笑,笑到肚子都疼。
“大姐,服了你,您太毒舌了!”他边笑边假装一本正经地说:“我一定会严格要求自己,坚决不做一个从中间烂了心的苹果。”
林蓝给他笑得难为情,平时,她并不毒舌,如果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她还是不愿意的,只得讪讪地跟着他笑,却又恶从胆边生,挥包向他身上砸去,“不要再叫我大姐啦!我有那么老嘛!再敢叫你就死定啦!”
宋沛霖求饶道:“好了,好了,不叫了,真是的,年纪一大把了脾气还真大耶。”
“我哪有年纪一大把”林蓝气疯了,干脆把包直接朝他扔过去,叫嚣道:“我现在是花开至荼糜,‘花开至荼糜’你懂吗?就是一朵花开得最艳最浓的时候,是一个女人最成熟最美的时候,哼!小屁孩,一看你就不懂得欣赏。”
她越狡辩,宋沛霖越发笑得凶了,也不接她下句,抱着包滚倒在地上。
林蓝不知道他为什么笑,心里底气不足,被笑得脸上挂不住,站了起来,从他怀里抢回自己的包,悻悻地怒视了他片刻,看来大家跟本就不是一路人,也懒得再跟他多说什么,抬脚走人罢。
宋沛霖爬起来跟了过来,下意识地又叫了一句“大姐。”
林蓝回过身,一脸疏离地说:“你谁呀?我又不认识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宋沛霖使劲地抿着嘴,“一起去喝酒吧?我请。”
林蓝头也不回地说:“哼,我还不缺买酒的钱。”
“石头也去,他一早就到了鼓浪屿,在摆摊呢,我们现在去找他吧?五点了,刚好一起去吃饭。”
三个人坐渡船来到厦门环岛路边的一处大排档。面对着琳琅满目的海鲜,有各种虾和贝类,还有各种奇形怪状从未见过的深海鱼,林蓝忍不住连连惊叹,这世上自己不了解的东西还真多啊!
一连点了两道鱼,一道酱油水煮杂鱼,一道清蒸鲈鱼。还有苦笋小肠煲、炒花蛤、茶树菇炖土番鸭和青炒地瓜叶。
石头问林蓝:“大姐,你要喝什么?”
宋沛霖斜挑着眼角,悄悄观察林蓝对这一称呼会做何反应。林蓝很淡然地回答“我也喝啤酒。”
宋沛霖“哦”了一声,揶揄林蓝“他能叫我就不能叫?”
“从你嘴里叫出来怪怪的”林蓝边喝茶边回应他。
“为什么?哦!你爱上我了!”宋沛霖恢复了幽默开朗的本性,跟林蓝开起了玩笑。
林蓝惊诧得差点没把一口茶喷出来,她笑着冲他叫喊:“什么跟什么嘛?那是因为你每次叫我‘大姐’的时候,用的都是捉弄的语气,关键是语气不对。再说我比石头大八岁,比你才只大四岁,你也用不着叫我大姐吧?叫‘姐’就好了嘛!干嘛还要加个‘大’字,听了让人觉得我好像一个‘欧巴桑’!”
宋沛霖掩面吃吃地笑,他刚开始叫她大姐的确是开玩笑的,见她对一个称呼反应很大后面就有些故意,没想到她这么在意。于是收敛了笑容,严肃而认真地板起面孔,虚心向她请教:“不然我要叫你什么,你才乐意接受呢?”
“你叫我林姐吧!”
宋沛霖嗤之以鼻“切,还不是叫姐。”
林蓝乐了,反问他:“你倒是想一好的?”
“不然我叫你——小蓝?”
林蓝打了一个冷颤,双手抱胸,“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宋沛霖对边上的石头起哄道:“石头,这名很好听吧?以后我们就这么叫了,小蓝、小蓝、林小蓝,这名字多好听,就好像在叫一个小朋友。”
林蓝忍不住又想发怒又想笑,随手抓起桌上一根筷子朝他扔过去,娇嗔地骂了一句:“去死啊你!”
“去过了,被你拦回来了”宋沛霖若无其事地说。
林蓝不敢再戳他痛处,忍了罢,不再言语,低头端起茶杯品茗福建的铁观音。
石头赧然一笑,“还是叫林姐吧。”
上菜之前,石头一直抱着画板,替他们二人画素描。
第一道菜上来,宋沛霖斟满每个人的酒杯对大家说:“这一次旅行能认识你们非常开心,希望我们以后能成为朋友。”
石头也说:“我也是,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们,如果有一天我去武汉的话,一定去看你们。”
他们说完话下意识地等着林蓝也慷慨激扬两句,谁知林蓝碰完酒杯之后,先一饮而尽,然后自顾自低头吃菜,根本就不接茬,把他们晾在一边发愣,冷场。宋沛霖自嘲地对石头笑着说:“看来她不愿意认识我们咧。”
石头不明所以,跟着傻笑。
林蓝对面前这盘红红绿绿的酱油水煮杂鱼的烹饪方法来了兴致,随口敷衍了他一句“最好是相忘于江湖。”
宋沛霖给石头夹了一条鱼,鼓动他说“吃,石头,明天就要相忘于江湖了。”
他也给林蓝夹了一条,试探着问:“改天,在武汉的街头遇见了你,你不会装没看见吧?”
“装不认识就好了嘛!”林蓝回敬他。
石头看着他们这样斗嘴觉得很好玩。
席间,林蓝问石头要上哪里找工作,石头说想去海沧的油画村,听说海沧油画村非常有名,他不会画油画,但会做装裱,这样他可以边打工边学油画。学成后就以画画作为终生的职业。
林蓝很佩服石头,说他虽然起点不高,但是一步一步都在向自己的理想迈进,不像她这样活得碌碌无为。
石头以欣赏的眼光看着她说:“你也不错呀!你不像一般的女人那么沉闷、无趣,你是一个性情中人。”
林蓝被赞得沾沾自喜,面有红霞飞,豪爽地跟他干了一大杯,说“我只不过是从悲哀的生活中寻找一些亮点,自己哄自己开心罢了。”
林蓝接着说自己小时候学过一篇课文叫《一幅壮锦》。小时候被课文里形容的壮锦里的理想家园吸引,特别想要生活在那样的地方。当然这一点她永远也办不到,但是她想要买一幅这样的油画,想让石头帮她画或是帮她找画家来画也行。
她管大排档老板借来纸和笔勾勒起了起她的乌托邦:背景是几座小山,山前有三层小楼,楼顶有淼淼白色炊烟。小楼右边有高高的果实累累的果树,树下有几块光洁的大石头、不远处有鸡鸭猪羊狗。小楼左边有草地、有菜园子,里面种满了各式各样时令蔬菜。房前种有芍药花、月季花、杭白菊、凤仙花等等。小楼的正前方有一条小河,河上有拱桥,河边有成片的小野花,河中有鱼。从房子通往河边的道路上铺满了鹅卵石。
石头仔细的研究了一遍这幅画的构图,若有所思的说:“类似的油画,见过许多国外的图片,只是人家多了一个小美女,少了菜园子,少了动物,也少了你这条河。人家的意境像童话,你的像农家小院。”
宋沛霖好奇地把画接过去看,石头笑着对林蓝说:“你所想像的地方在中国,要么就是非常有钱的富豪买得起地,建得起房;要么就是偏远的乡村,人烟稀少,地广人稀,你要怎么折腾都行。我的理想是:住在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山顶上,一览天下阔。”
宋沛霖细看了一会儿把画还给石头,大家问他最想住在什么地方。宋沛霖笑着说“桃花岛。”
“哈哈,你想做桃花岛岛主东邪黄药师啊”石头笑他。
“是啊”宋沛霖点点头。
三个人说说笑笑吃完了饭,席间,大家交换了电话和QQ等连络方式,相约要做好朋友。
饭后仍觉得兴致盎然,意犹未尽,不舍归去。三个人又去了KTV,叫了一打酒,点歌、边喝边唱。石头跟宋沛霖两个人一人拿着一只麦克风边跳边唱,像两个上了发条的大男孩。今晚只想要尽兴,管它呢!走音跑调没形象也没关系,他们也不拿林蓝当外人。
再几瓶酒下肚,大家都有些喝多了,站不稳也跳不动了。酒已空,又叫服务员送了几瓶过来,趁着人还清醒,林蓝出来悄悄地把账单先买了。回到包箱时,宋沛霖正在唱陈弈迅的《十年》,歌词写到了他心坎里,他想如果就此和希儿分手,多年以后再见,不过是两个陌生人,各自守在另一个人身边过着不知道是不是幸福的日子,没有了拥抱的理由,相忘于人海,不免心中伤感,红了眼圈,边唱边流泪。林蓝拍拍他的背安慰他,不由得也想起自己的往事,不胜唏嘘。
林蓝也唱了一首陈弈迅的《爱情转移》,也忍不住泪眼婆娑,喉咙发痒。
三个人再次干杯,失恋的眼泪随着啤酒一起饮入腹中,有时候想要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要时间、要地点、还要有可以依靠的肩头。
林蓝点了一首罗大佑的《恋曲1990》,放的原唱,她说很想好好听一遍这首歌。大家问她为什么?她说她想起三年前的夏天一个下着小雨的深夜,那时周淳站在雨中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当时周淳说他正在外地陪客户唱歌喝酒,当他唱到罗大佑的《恋曲1990》中的一句‘人生难得再次相遇相知的伴侣’时,他禁不住泪流满面冲出来给她打电话,就是想听听她的声音,告诉她他很想她。
说到这里,林蓝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泪珠不争气地在她的面颊上流成溪。在不太熟的人面前掉眼泪让她觉得很丢脸,明明豆大的眼泪连成线纷嚣直下,但她仍要强装一张笑脸,笑得牵强,笑得别扭。
宋沛霖递纸巾给她,她边擦边说:“那个夜晚我特别幸福,感觉我们之间还有爱情,这也是他这些年唯一一次对我说过的动情的话,没想到时光流转才三年,就什么都变了味。我们之间的日子也越过越没有感觉,就像在一个屋檐下的两个陌生人,谁也走不到对方的心里去。你瞧,他会出轨好像还有他的道理呢!”她自嘲地笑了一个,停顿了一会儿,又说:“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是一个跑业务的穷光蛋,我们结婚后他挣到第一桶金,之后马上辞职创业。那时签单很难,很多时候为了他的一个订单,我常常会在酒桌上跟他的客户喝到不省人事。我并不是为了钱和他在一起的,我也没想过他会成为有钱人,而且跟许多的暴发户一样,有钱就变坏。”
宋沛霖揽着她的肩,让她可以靠在他的肩头痛哭。他才发现这个女人并不像她表现得那么坚强,她内心的脆弱只不过不想展现给别人看到而已。
石头去找服务员要了两块热毛巾给他们擦脸。林蓝擦干脸上的泪痕,马上破泣而笑,雨带梨花的一张笑脸更为动人,这回她的笑容是甜美的,坚强的,今夜她不想忧伤,她好想一醉解千愁。
宋沛霖凝视着她忽笑忽哭的脸,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林蓝摇头道:“没事。我们接着喝。”
宋沛霖夺过她的酒杯阻止她别再喝了。林蓝拉住他的手,宋沛霖把杯子藏在身后不肯还给她,林蓝再使更大的劲拉他,他有些不悦,冲她喊道:“你想他就打电话给他呀!在这里折磨自己又有谁能看到?”
林蓝泄气地摇摇头,她说:“一切都结束了,我不会打的。你凭什么不让我喝酒?快点把杯子还给我。”
宋沛霖霸道地把酒杯紧紧地压在身后,林蓝上来抢杯子似乎大有扑进他怀里投怀送抱之嫌。她看出了这层尴尬,气愤地拿眼瞪他。他心知肚明,斜着眼坏笑着跟她对视,知道她不敢放肆因而得意的坏笑。算了,懒得跟他生气,还不如去唱唱歌呢。
宋沛霖把杯子扔给石头,叮嘱不要还给她。他冲林蓝大声嚷道:“有问题要正面应对,有余地的话,不妨给自己一个机会。”
“哪你呢?你怎么不回去正面应对,你应该去给那个富二代狠狠一拳,警告他离你的女朋友远点。”
“她嫌我穷啊!我有自尊心的。”宋沛霖被林蓝的话气到了。
“他嫌我没魅力,我也有自尊心啊!”林蓝也不示弱。
石头笑着说:“你们吵什么呀?干脆你们俩在一起得了。”
“你疯了”
“别胡说”
两个人同时冲石头骂道,石头下意识地往后躲。
从KTV出来,石头把给他们俩人画的素描都送给林蓝,叫了辆的士回自己的住处。
林蓝和宋沛霖也叫的士送他们去轮渡,然后再坐船回鼓浪屿,都喝多了,站都站不稳,脚步虚浮,走路踉踉跄跄,只能手挽着手相互扶持着一起向前行。
下了轮渡,头昏沉得难以迈步,于是二人在行人寥寥无几的海边石椅上坐下醒会儿酒劲。
深夜的海风夹裹着晚春时节的些许凉意,海岛的深夜静寂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海潮声此起彼伏,树叶‘沙沙’地在枝头唱着廖落的歌。静坐一会儿,林蓝觉得冷,抱紧了双臂说:“我们回去吧。”
在这夜凉如水,渺无人烟,灯光幽暗之地。两个人走在陌生、逼仄、幽长而又古朴的小街中,好似走进了中世纪的迷宫一般,那样的不现代,与世隔绝,林蓝觉得有些恐惧,心跳加速,因为紧张酒醒了一半,她不由自主地用两只手紧紧挽住宋沛霖的手臂。
宋沛霖意识到了林蓝的胆怯,他乐意施展一些绅士风度任由她亲密地挽着手臂,同时他不忘调节气氛转移她对恐惧的注意力。他说:“林姐,你酒品还不错哦!”
在寂静的小街上轻声说一句话似乎都会惊醒沿街小楼中进入梦乡的人们。
林蓝用细小得近乎虫儿呢哝般的声音回答他“嗯,我喝醉的时候就只想睡觉。”
宋沛霖也学着她喃喃细语的声调说:“希儿喝醉的时候像个话唠,她会一直不停的跟你讲话,什么前尘往事和埋在心底的话都会拿出来讲,很好玩。”
“想她就给她打电话呀,有话不要埋在心里说出来人家才能了解。”
“已经决定要放手了,何必再对她讲这样的话呢?”
“谁都不是圣人,哪个家境平凡的女孩儿遇上了小开敢说自己不动心?站在她的角度去理解她,包容她。如果放不下就不要轻易退出,别给自己的人生留下遗憾!”
“我再想想吧。”
二人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已到了旅馆,上了楼,互道晚安各自回房。
林蓝洗完澡躺在床上想:今天她都有开手机,周淳为什么又不给她打电话了呢?他是不是打算给她来个冷处理,让她自己去体会离婚的后果有多么凄惨?他想用三十六计之欲擒故纵来对待女人,让她自己走出去还自己走回来,他真的是不了解女人。女人是最不遵守游戏规则的动物,女人遵从的是自己的心。
困倦感袭满全身,不愿再去想任何事情,林蓝渐渐合上眼睑,陷入了沉睡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