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三十分开始的牌局,因为两个假装快乐的人参入,外加一位助阵的小画家,自然是无比的热闹。
很快便成了车箱里最热闹的一隅,在玩闹中林蓝知道了她对面铺的男生叫宋沛霖,也知道了小画家姓石,别名石头。
石头并不袒护自己的老乡,他跟林蓝是一个烂牌技层的人,有时为了出哪一张牌意见不统一,听了对方的建议出错了牌定要互相责怪埋怨,但那只是一种很友好的斗嘴而已。
宋沛霖牌技好,记忆力也好,能记得出过的牌,也能猜得到哪家手中可能有什么牌,有了他做对家还不至于输得太惨。只是他话少,脸上始终是一幅皮笑肉不笑,笑中挂着愁的样子。他从不埋怨林蓝出错的牌,输赢都坦然接受。
另一家的对家就没这么好了,赢了欣喜若狂,输了就找对家清算牌技太烂。当然也可以理解为寻找无聊的路途中的点点乐趣而已。
林蓝边打牌边和石头闲聊几句,问他是不是专门以画画为生的。石头说不是,他没受过专业的学习,这点爱好只是自学加上跟认识的专业人士请教学来的。偶尔会去街头替人家画素描赚点零花钱。工作不固定,做过很多的工作,广告公司,餐厅配菜师,服务生也做。目前的理想就是在三十岁以前走遍中国,三十岁以后会稳定下来结婚生子赚钱养家。
林蓝听了瞠目结舌,不由得感叹到:“你也太逍遥了吧?”
“只有做到了我的理想,后半生才会安心去过平淡的生活,对人生没有遗憾。”石头坚定地说。
“嗯,我支持你!”
在宋沛霖眼中,林蓝是个有故事的人。
一个下午她坐在窗边听歌看风景,眉头深锁,眼神落寞,大概她也一样,胸中的烦忧尤如蜿蜒的火车道一样绵延无尽头。转瞬之间她又似顽童附体般活跃、开朗,他想女人都是这么善变,不可捉摸。
特别是你不确定她是乎还爱你,还在摇摆不定的女人心,不可捉摸!完全不在掌握之中。
宋沛霖就是走到了这样一道坎里,费尽思量猜不透女友王希儿的心。分分钟觉得她会离你而去,但是她还留在你身边,因为还留着所以她觉得委屈,觉得不情不愿。
她有更好的去处,从小学到大学一直都是校花,身边从来都不乏追求者,王希儿是个有公主病的女生。被他当初狂热地锲而不舍地追求所打动,有五年的感情。
他的每一步人生计划,都是围绕着希儿在转,如今她不想要了,无论你做什么她都不觉得高兴。她终于在工作两年之后,脚踩大地,沾染了人间的烟火气,懂得看清形式,不愿把人生的赌注压在宋沛霖身上。她不敢想像漫漫几十年的人生里作为一个小市民过一辈子——她怕天天挤公车上班出行;她怕跟父母挤在不足六十平的小房子里,房间狭小得连她的东西都放不下;她怕每次逛商场都只看不买,遭人白眼;她怕某些个同学和朋友每次在她面前炫耀有钱人的生活方式时她只有假装淡定的份;她怕看到今后为了柴米油盐,斤斤计较、省吃检用熬成个黄脸婆的自己。那将会是一幅叫人多么不敢想像的惨烈的样子?她想过轻松的、优越的、有品质的生活。她有这个条件,有这个机会,她要错失吗?万一这样的机会今后不再有了呢?她同时也舍不得宋沛霖——帅、阳光、肯努力,关键是没有人会比他更爱她,包容她。人生天秤的两端摆着一样重的选择,她的心摇摆不定,难以取舍。
宋沛霖为她在爱情面前出现的踌躇而感到痛苦和绝望,五年的感情、许许多多花前月下美好的日子,在她刚刚认识两三个月的富二代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苍白,不值一提。
他想恨她,但恨不起来,因为爱太深不忍去恨。他想是不是放手?成全她去过她想要的人生。但是他舍不得,他的心撕裂成千万瓣碎片,像冬日里无边的飞雪纷萧直下,无人收留,碎落一地,大风一吹,无踪无影,唯留一具行尸还游荡在尘世间苦熬着每一分钟,每一秒,痛到连生活都失去了颜色。他做不了任何事,他每天都处在失魂落魄,即将崩溃的边缘。
他想找个地方让自己冷静,静下心来思考人生中最关键的这一步棋该怎么走?
夜色渐浓,车箱里的乘客陆续上床睡觉,怕影响别人休息,牌局散了。
难以面对的漆黑长夜连同坏情绪一起,如同吡牙裂嘴的恶魔般向林蓝袭来。失眠、连续几个月的失眠无力抵抗,今晚也不能幸免。
趁着灯未熄,听歌看书。
她卧在窄窄的铺位上,翻着一本《BJ单身日记》,最近似乎只看得下这类的书,简单而快乐。
人生很苦,想找一些极积的元素,让自己乐观起来。虽然一切看起来都很糟,但是懂得乐观地去面对,从这本书里学到的。
同样无法安睡的宋沛霖有些难为情的找林蓝借书,还有一只耳麦。林蓝分出一只耳麦给他,又递了几本杂志过去。
两人无言各自看书听歌想着心事,半小时后,宋沛霖拿好奇的眼神连瞟林蓝好几眼,林蓝笑问他怎么了?
宋沛霖指指耳麦笑说:“你听的歌很特别。”
林蓝笑笑,是啊,她品味很奇怪,她会听蔡琴、王菲、黄龄、张悬等等这些人的歌,她喜欢忧伤的旋律,喜欢具有穿透力的有滋性的嗓音。在流行的面前她慢半拍,她只听自己喜欢的声音。
听歌听到没电,实在没什么好消遣的,只好闭目养神,在浅睡中迷迷糊糊的过了一夜。
天刚露鱼肚白,宋沛霖的铺位上空无一人,竟还有比她更难入眠的人。当车箱内的乘客还在熟睡中,林蓝便早早下床起来活动活动,在两节车厢相连的转角处瞥见宋沛霖正独自一人斜倚在窗边,手里夹着烟对着车窗玻璃吐出一口淡淡的白色烟圈。凌晨时分太阳还未露头,微弱的晨光投射在他身上,在光影中他的轮廓更加分明,只是瘦弱、憔悴得叫人心疼。林蓝屏息凝气,不敢打扰,轻轻地退了回来。想想实在无聊,在这样局促的空间里无事可做,她拉着路过的列车员问了餐厅所在的车箱,还是去餐厅吃点东西吧,或者再要杯咖啡,买份报纸,时光好打发一些。
九点左右林蓝才回到自己所在的车箱,碰上石头来找她借杂志,林蓝把带来的杂志全找出来送给他,她说:都送你了,我都看完了留着也是费事。石头很高兴地开玩笑说如果在鼓浪屿上遇见的话便帮她画素描不收她的钱。
林蓝打趣他:“真的吗?到时候你可别装不认识哦。”
石头跟她逗闷道 “有可能哦”。
石头问了宋沛霖的电话,两人相约可能会在鼓浪屿上见面,如果心情好的话大概会一起去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