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小言本来打算赴高峰的约会的,从路家出来的时候,十一点了,她刚要打电话给高峰,却看到了张刚。
张刚一个人,站在楼下,看着齐小言。
齐小言看着张刚,他眼圈乌黑,脸庞肿着,看着别扭。
两人都愣了好一会儿。
后来还是齐小言先说话,齐小言说,您这是怎么了啊?
张刚比齐小言和路菲大五岁,加上在政府多年,显得很老成。齐小言看到他,总是感觉有压力。
张刚没接齐小言的话,而是说,我想上去看看。
齐小言没说话。她知道她说话没用。这几年张刚和路菲感情不好,两人没少闹腾,张刚在路家成了个不受欢迎的人。前几年,他每年来一次,正月初一来拜年。两年前,路菲打电话让他一起回来拜年,张刚却因为情人田凌住院没去,再后来,路菲就自己回家了。去年,她干脆回家过的年。算起来,张刚三年没进这个门了。
齐小言心里没底,她不知道张刚进去会有什么后果。但是按理说,张刚是应该进去的,这是他应该面对的一关。
看到齐小言没言语,张刚抬腿往里走。齐小言跟在他后面,又回来了。
开门的是路辉。他显然没想到张刚会来,看到站着的张刚,他愣了。张刚闪身走了进来。
客厅里乱七八糟。路妈还趴在沙发上哭,亲戚们坐的坐,站的站,都是一脸木呆。路老师咳嗽着,正整理着路菲的照片。
看到张刚,大家都愣了。
大家对张刚心情很复杂。张刚曾经是路家在这个城市的骄傲。亲戚们或多或少都曾经沾过他的光,从这方面来说,大家对他应该感恩戴德。但是,后来他有了情人,几乎成了路菲的敌人,路家人又都觉得他对不起路家。但是,终究他是个可以拿出手的人物,在场面上,都常拿他来撑腰。
所以,大家看见他,敬畏的多,所以,选择了不说话,看路老师的反应。
张刚喊了声,爸。
路老师看见是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说,坐吧。
张刚垂着头,坐在了路老师的旁边。
路老师整理相片的手抖起来,越抖越重,抖得没法整理,他只好放下,两只手捂着眼,泪水从指缝里往外流。
齐小言看得心酸,眼泪又往外淌。
路老师一开始是喜欢这个女婿的。张刚处事稳重,礼貌周到,路菲婚前和婚后的一段时间,他来了,老人家就跟他下棋。路妈和路菲忙着炒菜,多么温馨的一幕。可惜,这一幕永远不会再有了。
张刚说,爸,是我不好。我真没想到会这样。
路老师还是不说话,路辉却冲了上来,指着张刚的鼻子说,姓张的,你为什么要杀我妹妹。
其实很多人都有类似的疑问。他们想知道,张刚在路菲的死亡事件中,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
张刚声音嘶哑,说,路菲的死,我有绝对的错,但是,我没有杀路菲。我刚从派出所出来,所有的事儿,你们可以到那儿问。
路辉说,扯你妈淡,你是什么人?我们是什么人?派出所能替我们说话吗?
张刚说,大哥,你不信派出所,你也得信事实。整个过程酒店的摄像头都有记录,这个谁也没法改变,不信,大家可以去查。
路辉说,我不信,摄像头就没法作假了?你们这些人什么事儿干不出来?人家好好的房子都能偷着给拆了,没有拆迁手续,法院还能判你胜诉,跟你讲理有用吗?
路辉说的是事实。被拆的房子老教师宿舍,老房子,但是位置好。路家也有房子在拆迁之列。大家都不想拆,条件又没有谈好,就都没在拆迁合同上签字。拆迁公司来强拆的时候,路老师又义无反顾地带人抗议。这次不但是静坐了,大家还准备了棍棒,准备拼个鱼死网破。没想到大家根本不是人家对手,拆迁公司的看看这么多人,打电话叫来警察。警察说带人去调查情况,就把路老师等几个带头的带到了派出所。他们一走,拆迁公司的在后面就拆了一些房子。
其实为这个事儿张刚给了路老师家两套大房子,算是很赚了。但是强拆的手段却是大家忘不了的。在场的有两位老师也是那次拆迁队的受害者。他们的很多东西在强拆中被毁,所以路辉的话激起了大家的仇恨,敬畏没有了,只有蔑视有恨。
齐小言觉得路辉现在提这事儿有点过份。从个人角度来讲,张刚已经给了路家非常大的补偿,路辉再一这事儿攻击人,显得太不厚道了。
她要插话,想想自己不过是路菲的朋友,显然不适宜管人家的家务事。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
张刚说,我今天是来跟老人家请罪的,我没有照顾好路菲,别的不说,但是有一条,路菲不是我杀的。
路辉说,那你说,路辉的死跟你没关系?
张刚说,有关系。
路辉说,好,那是为什么,你不是来请罪吗?那就把罪名讲清楚。
张刚看了看大家,没说话。
路辉说,你说啊,请罪得有个请罪的样子。
张刚说,路辉,你今天有点过份。路菲死了,我比你更悲伤。
路辉听了这话,控制不住地发怒了,他用手点着张刚的头,说,张刚,你说这么真******不要脸。你既然这么好心,为什么还要找女人?为什么气得路菲要割腕?还说悲伤,你说谎真是市长级水平,不亏当过秘书,简直是一个妈养的。
路辉指的是市长再电视发表讲话,纪念5.12大地震,他说悲伤得两天没吃进饭去。细心的人却发现,讲话之后,大约一个小时,也有个新闻,是市长出席某大明星的欢迎宴会。市长笑容灿烂,宾主把酒言欢。
张刚当初就是此市长的秘书。路辉说去这事儿,张刚觉得再没法理论下去,就没应他的话,而是对路老师说,爸,我走了,改天在来看您。
路老师淡淡地说了声好,张刚起身就走。走到门口,又转回身来,给路老师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齐小言把张刚送下楼。
她说,你也别怪路辉,这事儿太突然了。
张刚说,我知道。
齐小言说,有些事儿,可以给路老师打电话,他人是很理解人的。
张刚说,我爸是个好人。
齐小言说,路菲也是个好人。
张刚刚要伸手开车门,听齐小言这么说,转回身,看着她,说,那我是个坏人吗?
齐小言苦笑了一下,说,不知道。
张刚说,她是个好人,很纯粹的好人,简单,没坏心眼。这也是她的缺点,太直,逢事不会拐弯。
齐小言说,女人都这样。爱上一个人,就把一切都交给了他,包括智慧。这样人就成了傻子,这样的女人,受不起男人的伤害。因为她什么都没有,连躲避男人伤害的力气都没有,所以她没有别的路可走,只有这样。
张刚说,我没想到会这样。
齐小言说,路菲也没想到会这样。
张刚叹了口气说,你的语气跟路辉的几乎一样,只是你是有目标性打击,能击中要害。
齐小言说,我是替路菲说话,也是替所有女人说话。
张刚说,你说的有道理,谢谢你。
张刚上了车走了,齐小言茫然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路菲的死,让她感觉生活一下子空了很多。
突然,她想到了高峰,看看表,已经十二点半了。她赶紧打电话给高峰道歉。高峰口气很抑郁,他说,没事儿,我早就不相信女人了。
齐小言说,你这人,没有容人之量,怪不得路菲……
她没说完。她没找到合适的词句把剩下的话说完。
高峰说,别提她了,她不是凡人。
齐小言突然想起了当初他的出逃,联想到了男人的猥琐,就不想跟他聊下去了,说,我有事了,拜拜。
挂了电话,齐小言找地方简单吃了点儿饭,就到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