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路菲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此生唯一,来生恐怕也没有可比拟的了。
齐小言看着炒锅上的蚂蚁一样乱糟糟的人类世界,感觉不可思议。昨天两人还一起在这些人的行列中呢,今天就成了永远了。
她真担心,自己没有了路菲的陪伴,还会像以前那样快乐得生活吗?她是她生命中的一半,没了路菲,自己一半的生命随之就消失了。她用什么去填补那一半呢?
齐小言看着两人一起走过无数次的街道,悲伤无以复加地袭上来。她觉得悲伤这东西也是很势利眼的,刚刚在路家,因为路菲的父母那么哀伤,自己光顾得料理他们,自己的哀伤竟然逃了,现在它们趁机偷袭了上来,齐小言真想现在就躺倒马路中间,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她知道自己不能。但是得找个地方,让自己把悲伤发泄出来,否则会憋坏人的。
在一丛小树旁,她找到一块石头,石头平整干净,似乎专门在那儿等自己。齐小言坐下,做贼似地四下看了看,才闭了眼,让憋了好久的眼泪痛痛快快地流出来。她心里也在骂路菲,路菲,你这个****,怎么说走就走了呢?你死也得先跟我说声啊,这不是活要人命吗?
流了一会儿,又张大嘴巴无声地哭了会儿,心里的毒排得差不多了,她找湿巾擦擦脸,刚要起身,手机响了。
是李小小的。
李小小是路菲的姨表妹,跟路菲跟齐小言关系都很好。她问齐小言有熟悉的律师没有。齐小言还真有个认识的,是公司的法律顾问,姓关,跟关老爷一家子,人很热情。
她问,具体问什么事儿?
李小小说,让路辉跟你说吧。
路辉的声音,说,小齐,我只是想找个律师咨询一下,我有什么证据才能证明,路菲是被人杀害的,而不是自杀。
这话让齐小言吃惊不小。她说,你怎么这么说?
路辉说,我觉得路菲不是自己跳下去的。她现在不在乎张刚了,不会为他跳楼。
齐小言觉得这话说得有道理,但是,认定杀人,不是有道理就可以了的。最重要问题是,路菲真的是张刚杀的吗?
路辉说,我觉得张刚有杀人动机。他找了个情人,想跟路菲离婚,路菲不离,他就想杀了她。
齐小言知道话这么说有失偏颇。张刚有情人是真,但是他不想离婚也是真。
路菲没有生育,他想找人生个孩子。路菲一开始同意的,为此事还征求过齐小言的意见。齐小言知道这种事太敏感了,不是一般人能操作好的。路菲人漂亮,但是傻,没有那么多心眼,又没有肚子撑船的气度,她觉得这事儿弄不好就是个麻烦。
路菲说,那怎么办?总不能看人家断了后啊。
齐小言说,要不抱养个吧。风险相对能小点。
路菲倒是同意,张刚不干。他说自己就想要个自己的儿子,那怕是试管婴儿也行,钱多少无所谓,不想抱养一个跟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
两人就僵在了这儿。
齐小言说路辉你这么说不能说是没有道理,但是还是推理的性质,别太肯定了。
路辉正在痛苦之中,别的听不进去,说,小齐,你知道路菲怕高,她就是想死,也不会从那么高的地方往下跳。
齐小言没法说,跟一个完全失去理智的人谈话,说理是没用的。齐小言只好说,我给你找律师问问,等会儿我给你电话。
其实根本没必要问,怎么问呢?证明一个人杀人,得有证据,这是警察的职责,跟律师没有关系。律师不是万能的。很多人一遇到难题往往先想到律师,其实他们也是生意人,他们所说的话,也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带有很多个人色彩。好的律师尚可,遇上差的律师,他们嘴上是无所不能,做起事儿来是没有所能。
因为听他们说话的往往是普通百姓,以他们的法律知识搞定一个普通百姓很容易,但是到了开庭的时候,他们面对的是法官,甚至是对方请的律师,他们那些法律知识对方也具备,这个时候,才是他们原形毕露的时候。
不用问,齐小言几乎也能想到律师的答案。
凭良心说,张刚对路家是很不错的。他给路辉和路老师一人一套靠海的大房子,还找关系把路辉从一个普通老师调到了区教委,怎么说,人家对路家也是有功劳的。人不能一出事,就一票否决,这不是情绪问题,是品质问题。路辉孬好是大学毕业,人民教师,怎么就这么偏激了呢?
放下电话没多久,高峰的电话来了。
高峰说他赶往锦江大酒店,一个人也没了,是在那儿吗?
齐小言说,是啊,在酒店北侧啊,那儿有一滩血啊。
高峰万分沮丧地说,没有啊,什么都没有。那儿只有一滩水,难道是他们冲干净了?小言,你得帮我,我怎么也要看路菲一眼。
齐小言说,我怎么帮你啊?她现在在那儿我都不知道。
高峰说,在殡仪馆冷藏室。
齐小言说,知道的这么详细,你自己去不就行了?
高峰说,不是她家人不让我看吗。
齐小言突然有了一种感觉,她感觉杀了路菲的人,就应该是这个高峰。不是吗?高峰给了她最初最纯洁的爱,她更是以飞蛾扑火的决绝投入了他的怀抱。之前,她是个多么傲气的小女生啊,须臾之间,竟然就放下了所有的身段,委身于他了。
那时候的高峰有什么呢?几乎一无所有。没有钱,没工作,甚至没有一技之长。齐小言认识他的时候,他只是街头的一个小混混。
那么漂亮,看起来前途无量的路菲竟然就爱上他了。别说路菲的父母不答应,就是齐小言等一干朋友也没有一个觉得靠谱的。
两人交往了一年。那是路菲生命中最暗淡最辉煌的一年。她耽误了事业,但是有了刻骨铭心的爱情,她光辉灿烂但是却饱受打击。一向比较淡定的路老师好几次要跟她断绝父女关系,路菲的妈妈受打击最大,在那一年,她住了三次院,每次都是跟路菲争执,当场晕倒。
后来,实在没办法的路家有了妥协,那就是高峰要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或者生意,然后要有自己的房子。
这对于高峰几乎是个难以逾越的鸿沟,但是让路菲看到了希望。
高峰想做生意,从南方贩卖小家电,在这边批发,并且已经联系了很多零售商。齐小言觉得可以,就把自己攒下的几个钱,和父母替她借的准备参加一个全国性大赛的费用都借给了高峰。
就在一切看似明朗了起来的时候,高峰却不见了。
路菲拉着齐小言找遍了这个城市的角落。他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没了。高峰是个孤儿,他的几个朋友都是当地小混混,路菲和齐小言都不认识。
他走了一个多月,路菲发现自己怀孕了。齐小言陪她去做了人流。那是路菲第三次做人流,也是最后一次。从那以后,她就再没怀孕。
从认识高峰,一直到高峰走了一年后,这两年多的时间里,路菲简直是从天堂走了一回,又从地狱走了一回。
所以,当高峰说路菲是张刚杀害的时候,齐小言简直气疯了。
她喊,她是被你杀害的。
高峰一怔,说,我说的是真的。她想离婚,张刚不想离,怕她分钱,他就杀了她。
齐小言说,我说的也是真的。高峰,你想想,如果不是认识了你,她会没有生育?会跟张刚结婚?
高峰没来得及反驳,齐小言就一字一顿地说,是!你!杀!了!路!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