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俊确实很准时,晚上九点半刚到,男生公寓楼的四楼走廊里便突然涌起了一阵躁动。一支约有二十人组成的队伍吵闹着、怪叫着、耀武扬威地顺着楼梯涌向了三楼——在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握有一根晃亮的钢管,而在他们身后紧跟着的则是一群看热闹的高一男生。刘俊趾高气昂地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一雪前耻的时刻已经来临了,此刻的他显得意气风发。
当“钢管队”下到三楼走廊时,一个正在走廊上游荡的高二学长被他们的这种阵势吓得惊慌失措——由于忙着为他们让道,他的一只拖鞋被卷进了人流里。但是,除了他之外,整个三楼走廊里便再无其他人了。这份异常让刘俊有些不安,他的步子随之而变小了。
“不是下了战书的吗?他们不会是害怕了吧?”他在心里暗想道。
尽管心生丝许的疑惑,但这显然不足以让刘俊放弃这个近在眼前的复仇机会。他突然大叫了一声,算是给自己壮了壮胆。叫过之后,他的步子又变快了,他领着身后的这帮爪牙直奔目的地——门牌号为“3—11”的那间宿舍……
很快屋里的这堆炸药被点燃了!包围与反包围,钢管对阵擀面杖,新生叫板学长,叫骂声,哀嚎声,钢管与木棍的撞击声以及床铺被误击的闷响声——在这间宿舍里,此时的场景就如同一锅煮开了的大烩菜。土豆、白菜、粉条、海带皮和猪肉在这口锅里死命地跳动着、翻滚着、相互挤压推搡着,都在试图把对方压在自己的身下……
在缠斗了约十分钟后,这场战斗就快要分出胜负了。对于从战斗一开始就在块头、力量和人数上都处于劣势的“钢管队”来说,他们没被对方在短时间内迅速“歼灭”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小小的奇迹了。不过,在拼死鏖战了多个回合后,他们现在已是败象毕露了。在战斗的最初阶段他们被对方前后包围了,而在经过了一番混战后,他们现在又被对方分割包围了。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在于,他们的好几个“战友”已经先后丧失了战斗力——他们双手抱头蜷缩在床上或墙角里,看上去,他们似乎都疼痛难忍。如此一来,继续战斗的那些人自然就陷入到以寡击众的不利境地里。对他们而言,这无异于是在等待“被歼”。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钢管队”已是败局已定,如果拒不投降,那么等待他们的将不是落荒而逃,而是片甲不留。我们甚至可以大胆预言:他们将在两分钟之内被对方“全歼”!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全军覆没”之际,他们的救星出现了!
“都给我让开!”
随着一个响雷在宿舍外的这群看客中炸响,众人随即挤出了一条小道。这位身高将近一米九、生得一副虎背熊腰的体育老师杨震海迈着他的八字步疾驰而过,他顺带着为这群看客们诠释了何为“走路一阵风”。在他身后,几名值周教师紧跟而至,就如衙役们尾随着他们的捕头。
提到杨震海,我们不妨在此多聊几句。在学校里,他是人尽皆知的一条“恶汉”,没有谁不会畏惧他几分,也许只有一个人例外——校长。在私下里,那些生性顽劣的男生给他送了一个绰号——屠夫。不过,这个绰号与他曾经是否杀过猪并无丝毫的关联,这纯属对他的一种畏惧。圆脸,浓眉,大眼,高鼻梁,厚嘴唇,浓密的络腮胡子,笑起来会让人联想到弥勒佛,发起怒来则会让人联想到暴怒之中的满清权臣鳌拜——这就是杨震海。
进到宿舍里后,杨震海也懒得费什么口舌,他直接就一头扎进了人堆之中。他就如同是一只扑进了鸡仔群里的老鹰,在他的暴呵声中,他的一对翅膀三下五除二地舞了几个来回后,鸡仔们全都被震住了。在几个值周教师的协助下,这场持续了将近一刻钟的战斗终于宣告结束了。
马明是学校的政教处主任,今年刚好四十岁了。虽说他的体形谈不上什么威猛——他的身高最多也就一米六的样子,但他的那副富贵面相以及鼻梁上的一副眼镜则让他看上去威严十足。身处在他的这个位置上,没有一点威严是绝对不行的,而他显然不用为此而操心。在学生当中,几乎没有人愿意和他照面,他们在远处见到他基本上都会选择赶紧绕道而行。
昨晚的打斗事件让校长极为震怒,他指示马明一定要严加查处,马明自然不敢对此有所怠慢。在忙了一个上午后,他总算是将事件的来龙去脉给查了个清楚。午饭后,他把当事的两个班的班主任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原本是想同他们共同商量出一个合理的处理方案,但他没想到自己的办公室竟会因此而成为了一场口水战的战场。两个班主任的争论焦点无非是应该由谁来承担主要责任,他俩各执己见,都将责任归咎于对方学生的身上。一番唇枪舌剑之后,他俩似乎都累了,一个抱着水杯发呆,一个则在腾云驾雾。
马明的嘴里也叼着一根烟。他不时地来上一口,两只眼睛则在交替地打量着对面的这两个皱眉之人。抽到一半时,他取下了嘴里的这半支香烟,将它摁灭在了烟灰缸里。看样子,他是要准备发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