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也从不问,父亲到底在做什么。直到终于生意越来越大,他们搬进了独栋的别墅。自己也不用再一个人待在家里,因为有住在家里的保姆照顾。直到越来越多不认识的人来找父亲,语气恭敬,对着自己微笑得虚情假意,送礼变得频繁。
赵莫晚终于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
八岁的时候,她第一次知道父亲有五个兄弟姐妹。知道他们都结了婚,都有了孩子。知道自己的爷爷奶奶一直都生活在北方的一个小镇,生活安详。
突如其来的亲人让她害怕而期待着。真的到了自己面对那么十几号陌生人的时候,赵莫晚发现自己连正常地叫人都办不到。
父亲低声训斥了她的不懂礼貌,小孩子立刻泪水汪汪地就要哭出来。只是他们不知道,自己的泪水不是因为被训斥的委屈,而是终于被父亲“管教”了一次的感动。
“诶,老三,别对小丫头这么凶啊。她只是看到陌生人紧张了是吧?”走过来的中年男人带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温柔的大掌抚平了她的不安,一下把娇小的赵莫晚抱在了自己怀里,柔声逗着,“丫头,我是你大伯父,以后记住了!”
“大伯父。”赵莫晚总算是乖巧地叫了一声。
“欸!还别说,老三的丫头还真是水灵,是个小美人胚子哟。”大伯父的声音带着一丝磁性,动作亲昵而温柔,和自家那个整天几乎都摸不清的父亲完全不同。要不是两个人单就长相来说还是挺像的,赵莫晚几乎都要以为这是两个毫无关系的人了。
父亲默默看着女儿在大哥怀里脆生生地跟每个人打招呼,想起刚才自己训斥之后女儿的反应,暗暗叹了一口气。
不是他不想要对女儿好些,只是……看到她那张和妻子越发相像的脸庞,只会一次次勾起他心底的痛意。那个一直以来漂亮坚强的妻子被炸得面目全非的样子,和跪在床边痛哭失声的男人死死抓着她的手的样子,让他不知道应该悲伤,还是失望。
他甚至害怕,这个女儿根本不属于自己。心里的阴霾渐渐加深,连面对女儿的撒娇,都只能仓皇而逃。让小小年纪的赵莫晚失去了孩童的天真可爱,变得沉默寡言。偶尔早点回家,看到拉着保姆欢笑的女儿,他都只觉得刺眼。因为那是在妻子过世之后他从没有见过的笑颜。
“来,晚晚,这是哥哥哦。”
眼前这一幕,赵莫晚记了很多年,几乎深入自己骨髓。一遍遍反复出现在梦境中的,是少年时代的那个人;渐渐变成了她的梦魇。
眼前的少年和自己差不多高,皮肤白皙得像个瓷娃娃,五官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看向自己的刹那间仿佛眼神里都带着笑一般,乌黑的眸子亮的让赵莫晚心惊。这是个把神色完全外露的孩子,明明长相已经在慢慢蜕变成熟,表情却还是个孩子。
“云慈,这是妹妹。”
两个小孩对看了几秒钟,最后还是赵莫晚抗不过对方电力十足的眼神,怯生生地叫了声“哥哥”。少年的笑容多了几分温暖,并没有特别亲昵的举动却让赵莫晚瞬间卸去了刚刚的紧张。
“晚晚,你好。”开口的嗓音是让赵莫晚愣住的变声器少年的沙哑,当年什么都不知道的她看着这个长相和声音完全不符的哥哥,只觉得是个新奇的“物件”。
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新奇会在后来的岁月里变了质,甚至发酵成了不得了的心情。
巴黎飞往北京的航班上,盖着厚厚毛毯的女人缩在身旁的男人怀里,皱着眉头昏睡着。脸色苍白,甚至还隐隐地开始冒冷汗,让原本就粉黛未施的小脸看得让人心疼。似乎这样还是觉得冷,她无意识地往这个温热的怀抱里又凑了几分。他的大手一直帮她小心地捂着小腹,动作轻柔地温暖她。
兰泽感觉到了赵莫晚身上冰冷的温度,扶额叹了口气,低头凑到她耳边:“起来了,Azur。”
熟悉的男声只是轻轻的一句话,就让还在梦里的赵莫晚猛然惊醒。不是因为他们此刻的姿势有多么暧昧或是这个男人的声音又多么魅惑,纯粹是条件反射。
她的这位朋友兼工作伙伴,在时间观念上严苛得完全像个纯种日耳曼人,和他身上八分之一的法国血统和八分之一的意大利血统完全不搭,没有一点弗朗明戈发祥地的热情和法国人的浪漫。曾经因为迟到过一次就被狠狠“修理”过的她再清楚不过这个男人的手段了。每每被惹怒的时候都只会笑得格外亲切,背地里使绊子的事情,这个男人绝对没有少做过。至此,赵莫晚听到这种温柔的口气就汗毛倒立,立刻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慌张地收拾好毛毯,甚至准备站起的她被兰泽不轻不重地拉了一下,才发现此刻机舱内大部分人都在安静地休息着。饶是后面“人潮拥挤”的经济舱也一片寂静。急忙对正要走过来的空姐安抚地笑了笑,赵莫晚这才捂着自己还在生疼的小腹倒回了自己的座位。
飞机正在平稳地前进着,赵莫晚看着自己身旁笑得一脸惬意的男人,火气上涌,却依旧只能很欺软怕硬地选择了埋下自己的怒气。
没办法,谁叫他是自己现在的金主呢……
“尊敬的伯爵大人,抱歉折腾了您金贵的身体,我绝对,不是有意的?”咬牙切齿的话因为虚弱而大打折扣,赵莫晚一面把毛毯重新打开裹在身上一面很没骨气地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热水灌下。
感觉到温暖的热流缓缓窜入身体里,这才舒服了一些。
“下次记得带点生姜红糖茶上飞机。”兰泽似乎已经完全习惯了她炸毛的样子,毫不在意地说。
“遵命,伯爵大人。”赵莫晚知道适可而止,乖乖在男人挑眉的动作下又缩回了他的怀里。
“叫你注意点你不听吧,自食其果。”
“是是是,我以后一定注意,绝对不因为这种事情劳烦您伤神!”
兰泽的嘴角慢慢勾起,他一直都很喜欢这种被她依靠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