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黑纱斗笠,一袭黑衣漫风而动,在眼前似画幅里一滴多余的墨汁,不小心滴落下来,却在画卷上固执且无怨无悔地留着属于自己的痕迹。
“我就是七皇子。”
他对着她,负手背立,声线刻意地压低。
“今天,我要杀了你,为我族人报仇!”
“我知道的,你动手吧!”
他转过身,直直地望着她。
虽然隔着斗笠看不清楚他的五官容貌,但那双眼仿佛可看穿一切般,默默地凝视着红莲。
红莲感到莫名的压抑,压抑而窒息:“为什么你敢一个人在此,你不怕死吗?”他隐着声线,不回答。
她又说:“你知道吗,我等了你三年,三年一弹指。”
他缓缓地说:“嗯,你动手吧。”
他闭上眼,一脸的平波如镜。
对于他,她满脑子里全是一个个冒出来的问号,旧的还未解开,新的却又密密麻麻地窜出来,这些问号如雨后春笋,长势嚣张。
三年来的仇恨,让红莲执起剑,疾冲了上去。风在她的耳边呼啸而过,撕裂地吼叫!
剑尖在距离他斗笠一寸之外停止了。
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依旧一动也不动!
斗笠黑纱纷飞中,她突然间瞧见了,他脖劲处的一弯月牙,如梨花瓣一般,在她的眼内旋转着,张狂而哀怨地旋转。
她呆愕,犹似看到了大白天太阳从天空直径掉落下来,炙烤得人心惶惑,不可理解。
“你不是七皇子!”
她愤然地说。
他刹间一甩斗笠,在她脸庞徐徐地擦边而过,似一块揭开谜底的绸纱,她只见一袭黑纱笼罩得眼前一黑,回头之际,正好看到他也在紧紧地盯着她。
??他长得极其俊美,净白肤色明晃晃的映着刺桐花的火焰,丹凤眼向她一挑,清清浅浅地说:“我虽然是六皇子,可是,你也可把我当成七皇子杀了。”
红莲的剑,吊在半空中,不知要如何进退?
突然间,下不了手!
她的心哀伤又愤怒。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说自己是七皇子?我不信,不信!”
她摇着头,一脸的愤懑与哀愁。
“莲,你为什么不杀我呢,快杀了我。如果杀了我,你就能解恨就能快乐的话,就杀了我吧。我……虽然不是七皇子。可是……我想弟弟幸福和快乐啊。”
红莲的脑海一片空白。
他抓着剑,猛地往自己的身上刺了进去!
鲜血如泉,喷涌而出;燃红了她的衣裳,也燃红了整个天地!
红莲只是觉得,天地间,这一切一切变得莫名其妙的疼痛,理不出个头绪。
“我……我弟弟排行第七,可是,出生那天,身染重病,算命先生说,必须用另一位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纯阴之血的女子来做祭品,方能痊愈。所以……”
他的脸色苍雪泠泠如一页宣纸,可是他还是继续往下说:“所以,他们找到了你。”
凌烈的风,袭卷着火红色的花瓣,在她的眼前片片迷乱的刮落,如隔着一道红帘,前面的他变得面目模糊。
一雪飘而慕瑞年冬,一树碧而凝千里夏。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一花绽而喜万事春。
他的到来,给她带来什么呢?
他的诉说,又是否是编来的谎言?
他的血,又为什么让她如此的,如此的疼痛?
可是,突然间,她觉得所有的思绪全打乱了。泪水涌了上来,心底深处如汹涌的海,不可抑止地痛哭!
“为什么会是这样?”
她的泪水,无法抑止。
原来,一直仰望思慕的人,竟然是自己仇人的哥哥!
这一切,都太可笑了!
“这不是我弟弟的错,莲,我希望你能理解。”
“不,我一定要报仇!我要杀了他。”
“如果你真的不幸福不快乐,那你就杀了我吧!”
“可是,我要杀的人是你弟弟,不是你!你走开!”
她把剑从他的臂膀上抽了出来!
一股热血,喷薄而出。
她的心在黑暗中哭泣,不停地哭泣!
“莲,晚了……你来晚了。”
他的身后,一片的狼烟四起。
是的!晚了,她被士兵们包围了!
“是的,晚了,你杀了我吧!今晚,如果你不杀我,我依旧会杀了七皇子!我会杀了你弟弟为我族人报仇!”
她把嗜血的剑尖指着他的额头。
不!
她不要就此放弃!
为了无辜死去的族人,她一定要报仇!她的心像怒火在沸腾。
不管是胜还是败,她都没有回头路可走。
是到了该了结的时候了。为此,她等了三年。
三年一弹指,花开花落终有时!
她瞧见:不远处,马蹄声阵阵,喊杀声轰轰,黑烟滚滚,扬起的烟尘迷雾越来越浓,看来他们是有预谋的,前方举旗的骑兵踏尘飞奔而来,而后面快速跟来的箭手,已拉满弓,蓄事待发!
越近越好,她会慢慢等你们接靠近,来吧,来吧,来吧可恨的东西们!她的泪再次滑落下来。自从灭门之后,她就已失去继续存活下去的勇气与奢望!除了遇见他的那一刻。
她轻轻咧嘴一笑,手上的剑全是鲜血。
他咳嗽着,冲上前,对着军队,横眉冷对,怒气冲冲:“给我停下,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前进!”
他护着她,喝令着军队停止前进。
可是,红莲的剑上全是他的血,很红很艳,这些华丽的鲜血,透着腥甜味。
但是,当士兵们看到他的臂膀上流出的鲜血时,无数的箭已不受控制地朝着红莲飞射过来!
刹那,她笑了。
她的报仇之路,原来,一直操纵在别人的手里。
而这三年来,她一直不知。
她不但不知,还沉溺在他给她制造的纯净世界里苟活残喘。
不——这些全是欺骗,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的出生,纯阴的命格,就注定了她不快乐的一生!
当她抬头的时候,月亮上的那只莲已不见了踪影。
她站得笔直,闭上眼。准备接受她应该接受的一切!
来吧——既然活着不快乐,不如痛快地接受死亡!
六皇子为什么他要这么美好,美好得让她连恨的力气都没有。
她的倾慕之思,原是如此的可悲!
她的自欺欺人,原是如此的可笑!
她的恋我的爱,原是如此的愚昧!
与其苟活,不如痛快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