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漫过来的速度很快,我和万生什么也顾不上,只管拉了小虫拼命地狂跑。
湖水一波汹过一波,像有眼睛似的紧盯着我们三人追,我急着大喊:“不行,这样下去我们会精疲力竭的!上树吧!”
因为我看见身后湖水漫过古树,并没有淹到多高,我们爬到树顶上去或许能逃过湖水的追击。
小虫慌慌张张地应了一声,立刻甩开我们的手,就近爬上一棵古树。
万生抓住我的手腕,用力一带,我们俩上了另一棵大树。
湖水跟着我们往上涨了不少,幸运的是,并没有涨到淹没整棵树,我们蜷缩在古树最高的枝干上,心惊胆战。
万生凝神注视着湖水的动静,我有点绝望地问:“我们该怎么办,它会不会困死我们?”
小虫在另一棵树上,现在还惊魂未定,带着哭腔说:“湖水里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要将我拉过去,这里面会不会有水怪啊?”
我呛道:“什么水怪,你没发现湖水就是怪吗?”
“难怪那些鬼前辈来这里旅游都只是在山脚下看一看,谁都不会爬到这鬼山上来,说的有命来没命回就是这个意思啊?现在我们怎么办,要是湖水一直不退,我们就一直走不了了?”
“别那么乌鸦嘴,都想想办法吧!”
我其实很期待一直静默的万生能想出个好办法,我期待地看着他,他就是一言不发。
小虫催他道:“都想办法,万生你先说!”
万生的目光落在我们身边最近的一个命灯上,他拨开枝叶,将命灯所在的那根树枝拉过来。
我跟着他端详命灯。
这个命灯的光比其它的命灯的光要昏暗许多,这就是说,这个命灯所代表的那个人没多少阳寿了。
万生看着看着,眉心轻轻皱起来,小声嘀咕了一句:“难道她在这里?”
小虫离得远,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急着大喊:“你们俩怎么撇下我上了那棵树,有什么办法说出来一起分享啊,别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
我好想说,明明是你先甩开我们撇下我们先爬上树,我和万生得跟着惯性继续往前跑吧,瞬息间的反应异常宝贵,稍有延迟,爬上的树都不是同一棵!
我以为万生说的是老万师傅,“你不是说他就在湖泊那边吗,他怎么过去的啊?老万师傅会用什么办法?”
万生手一松,松手的同时,那个命灯忽然一扯,猛地亮了一下,然后爆炸开成为星星点点的火花,簌簌地往下落。
落在湖面上,变成焦黑的颜色。
“怎么会这样?”
我还在纳闷命灯沉入湖水怎么会有这种反应,万生已经说出了他想到的办法:“你将徐娘打跑,她应该也在这座山里,她见识广博,不如我们叫她帮忙?”
“什么?”我以为我听错了,“你刚才说的‘难道她在这里’的‘她’指的是徐娘?”
万生没有解释为什么,为什么徐娘会在这里,为什么他会知道徐娘会在这里,他知道我不愿意见到徐娘,所以征求我的意见:“需要叫她帮忙吗?”
“她会答应帮忙难道不是看在你将我交给她的份上吗,你是要将我交给她吗?”
我突然觉得很不爽,为万生和徐娘有某种隐秘的关系而不爽,他说叫她就能叫到她,他说让她帮忙她就帮忙,某种程度上讲,这种隐秘的关系代表他和她的感情比和我的感情好了不止一倍。
我不禁又想,我去三环道救万生是不是多此一举,或许他根本就没期盼我救他,我把徐娘赶跑了他迟迟没离开,是不是在怪我棒打鸳鸯?
不知道他从我脸上看到了什么,万生说:“如果你介意,就不要找她帮忙了,再想想其它的办法。”
我那该死的倔强现在冒了出来,我倒很想看看他们的关系好到什么地步了,“叫吧!我应该主动牺牲小我完成大我,如果她能帮你们两个逃出去,把我交给她就交给她吧。”
“你说什么呢?”万生的眼神亮晶晶地闪了一下,“你不是有伞吗,打开伞先藏起来。”
额?这样一来,变成我们利用她了?
有弱点才会被利用,徐娘的弱点就是万生?那她得有多喜欢万生啊?
小虫在那边说:“不管白猫黑猫能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徐娘见多识广比我们知道得多——当然,我不是说你不行,你始终是人,徐娘做了不短时间的鬼——我们问到方法你再出来,快躲起来吧!快问吧!”
我有点不情愿地撑开小伞,我躲在伞下就不知道徐娘来的情况了,转念一想,我可以事后问小虫啊,他肯定讲得事无巨细。
我撑开小伞,等着万生问出答案来了叫我,谁知等啊等,他还没有来,我却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带我高速反方向旋转起来,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看到了巫婶。
她看到我醒,彻底地松了一口气,双腿一软,像是浑身没剩多少力气一般,撑住身旁的椅子,慢慢坐了下去。
“巫师姐?”
听到我发声,她的眼神带着怒气,劈头盖脸地就骂我起来,“你到底在干什么,这么半天才发出信号?你还想不想活了?你不想活给我留个言事先说明白啊,为了救你耗尽我全身力气,你还没死我差点死了!”
我坐起身子,不明就里:“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
“我?我就是出魂了啊——”
“出魂干什么去了,你的肉身差点停止呼吸了,一旦这肉身死,你还怎么回来?你说,你还怎么回来?”
啊——难道——
难道我们进入不周山的那一刻起,我们自己的命灯就受到了影响?我身在鬼魂世界,完全不知情啊!
巫婶把我拉回来了,那万生呢?
他的危险在他自己的肉身上,不在这个傻万生身上,某个地方昏迷的他该不会一度需要抢救吧?如果他身边没有巫婶这样厉害的人,他的肉身会不会就这么死掉了?
我突然回想起万生拉过来扯了一下然后陨落的那个命灯——那个命灯会不会就是他的?我这个脑袋开得有点大,世上的事没有这么凑巧的吧?!
我将巫婶不知道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都对她说了一遍,她听完后,不负我的估计,挤兑我道:“你真是吃饱了撑得慌,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还想帮别人!”
我刚要张嘴,她就打断我:“别说什么谁好可怜,谁没有你帮忙就会怎么怎么样,老实说,我也挺不想帮你的,要不是怕师父他老人家怪罪,我才懒得理你。”
我连忙说:“多谢巫师姐相救,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我道谢了又道歉,她的脸色都没有好多少,我又问起杜天财的事:“最后怎么样了,他走了吗,怎么走的?”
提起杜天财,她突然掩嘴笑了一下,那眯起的眼透着甜蜜的光,我觉得很奇怪,她若是报复成功,难道不应该是得意和不屑吗?
“到底怎么样了啊?”
“我破了他的功,够他郁闷一阵子的。”
“破他什么功,怎么破的?”
我再问,巫婶却不肯说了,“你要知道的那么详细干什么?”
不说就不说,老一辈的事我也没多大兴趣,我是回来了,可对万生和小虫的遭遇一直牵挂着,不知道她们怎么逃出湖水的包围,“我能再回去吗?”
巫婶打个哈欠:“你要是不要命我不拦你。我还要补觉,几天几夜没好好睡一翻了,话说在前头,你自己再去寻死,我可不会再救你了!”
想一想,我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鬼来取我性命的时候我都那么不想死,更不可能现在回去送死,我还是在阳世为他俩祈祷吧。
我每天上班,有空去看望沉睡的傻万生。万生如果能上他的身,应该就是没成鬼。
黄院长知道傻万生一直昏睡的情况后,将他送到我们科室,这样我照看他就方便了很多。
老万师傅现在也在我们科室,他们父子俩一个18床,一个28床。
科室的护士都说是不是尸体拉多了见鬼了,怎么一起病成这样。
老万师傅有个表兄一直过来看望他,这个表兄这些年一直在国外,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想落叶归根,最近才搬回国内,知道孑然一身的他病倒至昏迷状态了,每天都来和他说说话。
这天,我看他拿出一本相册在老万师傅病床前絮絮叨叨好久,换药的时候我亲自过去查看数据,顺便瞥了一眼打开的相册。
“这是老万师傅和小万小时候的照片吧?”
在发呆的这位张姓表兄回过神,手指指着老照片,微笑着说:“这是万生七岁那年松年和他一起拍的,那天松年很高兴,万生第一次叫他爸。”
“那年老万师傅多少岁?”
张姓表兄想了好久,说:“三十四岁吧?”
黄院长说老万师傅在三十岁那年捡到小万的,这么说,老万师傅花了三四年的时间才教会小万喊爸爸。
张姓表兄又指了另外几张老万师傅的照片给我看,全都是老万师傅和小万在一起的照片,小万没有一张是看镜头的。
“万生不喜欢拍照,看到我们用拍立得拍下他的照片在纸上,他会很激动地撕掉,所以这些照片都是我们趁他不注意悄悄拍的……”
这个张姓表兄应该知道小万不是老万师傅亲生的,在跟我讲起他们父子的时候,却一点也没提及这件事,直到我主动说起,他才惊讶了一会儿,跟我讲了老万师傅捡到小万的那一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