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世时曾教导:人生在世,要做一行爱一行,做一行像一行,方能有所成就。
父亲离世时曾叮嘱:经商之人务必讲诚信,如若应了对方之事,那就要尽全力做到。
彭古意将这两句话含在舌尖品味一番,末了一狠心,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管她是猛虎将军还是邻家小妹,既然自己答应了就要把事情办好。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她,不停地暗示自己:“这是我未过门的妻,这是我未过门的妻,这是我未过门的妻……”
将牙一咬,他蓦地抓了她的手,眉目间凝出温柔的笑,缓步向众人行去。
众人亦在观察方晗两人,见他们先是举止亲昵地窃窃私语,接着携手而来,又见那彭古意一身昂贵行头,有不俗气质和出众长相,对老爷子之前的话顿时信了大半。
娃娃脸的黎羽第一个迎上来,拍手笑道:“阿晗,恭喜了,你这媳妇长得还不错啊。”
高高瘦瘦的林景站起来,手中托着一方锦盒。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支金澄澄的发钗,他一本正经地递过去,向彭古意道:“既是弟妹,初次见面,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卫长风微挑桃花眼,一掌轻拍在方晗肩膀之上,笑道:“好小子,连媳妇都娶上了。”
其他人纷纷向前,称呼彭古意一口一个“弟妹”,向方晗一句一个“你小子娶上媳妇了,牛X啊”。
彭古意拍了拍耳朵,又拍了拍,简直不敢相信。靠,这究竟是什么情况?他忽然记起,上次老爷子找上门来时也曾说“我家儿子”。
不久之后,彭古意才知晓其中的来龙去脉。
方晗她爹叫方轲,军人出身,一路从小兵做到大将军,南征北战戎马半生,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被封为宣武侯。后因旧伤复发,未得及时医治,跛了一只脚,这才退出沙场,回京安享晚年。
方晗她娘是位小家碧玉的温婉娘子,体谅夫君镇守边关身不由己,一个人挺着大肚子将方晗生了下。然而奇怪的是,明明生了个女娃,她却让老仆传信给方轲,说生了个儿子。直到现在人们还未知其中原因,猜测着大约是方夫人知自己体弱,产下孩子之后,身体更是一日不如一日,命难久矣,怕相公将来续了弦,后母欺负自己女儿,于是谎说了性别。
就这样,方晗她娘将她当男童养至四岁,油尽灯枯溘然离世。
方轲从军中匆忙赶回,心中万分悲痛,一时没有心思顾及自家“儿子”,待葬了亡妻,这时边疆又传紧急军情,他只得以国为重,匆匆离开。临别前,他将方晗交给自己的好友——当时的尚书后来的相国牧安抚养。
牧安不作他想,既是好友“儿子”,他理当一视同仁,把方晗和自己儿子牧云凉放在一起教导,请了老师教他们文韬武略。
渐渐的,谁家孩子像谁家父母,牧云凉成长为像牧安一样儒雅的有识少年,而方晗则长成了斗鸡走狗打架斗殴跟着一群狐朋狗友吃喝赌的纨绔子弟。
牧安倒也淡定,男孩子嘛顽皮些属情理之中,以后慢慢矫正就是。
孰料方晗十五岁那年,跟着狐朋狗友学逛窑子,结果被认出是女儿身。
牧安听闻消息,吓得脚都软了,出去接人时,一向从容有度的他差点在门槛处绊倒。好友将独苗托付给自己,他却把这该如花似玉的女儿教导成了吃喝嫖赌的纨绔,简直要哭瞎。
其后,牧安许下重金,自各方延请老师,一心想要将方晗从越走越远的纨绔道路上拉回成文文静静的女儿家。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这棵小树苗已长成了歪脖子树,一时半会岂能正得过来?
那一年,方轲因伤退出沙场,依诏回京。
牧安带着方晗前去迎接。
方轲见到方晗,粗砺手掌拍向她的脑袋一阵蹂躏,尔后飞起一脚将她踹翻。
方晗躲之不及,连滚好几个跟头,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爬起来。她拍去身上的泥土,也不哭闹,只瞪了他一眼。
方轲对这反应很满意,笑着向牧安道:“好友辛苦了,把这臭小子养出了我的风范,经摔打,很皮实嘛。”
牧安当场哭晕:“好友,你家的是个女儿啊”。
所以,十五岁之前,方晗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小子,将来要娶房媳妇延续香火。
十五岁之后,纨绔小子一秒钟转为女儿身,放眼望去,全京城的同龄男子大多已变成了勾肩搭背的基友,她嫁出去着实堪忧。
然而彭古意并不知晓这些缘由,听到这对话,未免一脸懵逼。
方晗心中亦叫苦不迭,先前担心着彭古意不跟她来,所以未将事情全部坦白,眼下众人拿之前的事做文章,有心刁难,而彭古意不知事情原委,根本无可应付。
林景将那装着金澄澄发钗的锦盒又递近些许,送至彭古意面前,目含深意地笑:“这礼物虽值不了几个钱,但礼轻情意重,还望弟妹不嫌弃。”
方晗正要向前解围。
这时,彭古意忽然有了动作,他将那掌中纤手握紧了几分,唇畔挂了笑,郑重地接过那“礼物”,身稍倾作礼道:“谢兄长抬爱。”接着,取出那金钗为方晗插入发髻之中,还不忘替她理了理鬓发,凝视片刻,由衷赞叹道,“果然很漂亮。”
不知是在赞金钗漂亮,还是在赞人漂亮,抑或两者皆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