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可道,非常道,何为道……”寥寥九字,不过转目即过,却蕴含着莫大的道理。
苏白自问读书不少,读通了许多道理,之前看过的书俱都明义,就算初看之时不懂,但稍一揣摩也能知其七分深意,不至于毫无头绪,一脸雨雾,仿佛镜花水月,让人迷醉其中,不能自拔。
苏白却不知,就是这九字,在他脑海之中不停翻滚,不停闪烁,他也不断的在揣摩其中意义,殊不知这一坐就是一夜,仿若丢了魂魄一样,一动不动,定身立影。
咚咚咚……
咚咚咚……
时日不早,早已到了早饭的时间,平常苏白虽然有些胡闹,但总归还有些规矩,一向守时,早起看书,与家人一同进餐,可这一日实数特别,苏家家主苏毅这才差了侍女,来喊苏白。
“少爷,少爷……”门外侍女敲了几下门,未曾听闻屋内有动静这才出生呼喊,岂料还是没有反应。
“少爷这是怎么了?以往从未有过迟到之事!”侍女自言自语,皱眉苦思,她一双娇小手掌时而离房门近些,时而又挪开,一副举棋不定的样子,却是不敢贸然推开少主的房门。
“少爷,我进来了!”侍女终究还是鼓足了勇气,推了一下。
侍女刚一推开了房门,脚还没迈进去就噔的吓了一跳,圆桌上的红烛早已燃烧殆尽,桌边坐着一个人,手捧着一本书,目不转睛的盯着书本,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
这个少年不是旁人,正是这苏家大宅的少东家苏白。
刚刚侍女的敲门声以及后来的呼喊全然没有被这少爷听到一样,让她有些吃惊,又或许是这少爷故意不理自己,着实让人费解。
侍女小心翼翼,面带惧色的走了过去,在苏白身边轻轻呼喊:“少爷……”
棉声入耳,声音虽然不大,但距离很近,听的十分清晰,正常情况,哪怕是在这屋子里也能听的清楚。但苏白面容不改,依旧如老僧入定纹丝不动,仿佛神游天外一般,只有一个空壳身子。
侍女脸色顿时变幻,苏家可就苏白这么一脉香火,万不能出现任何闪失,忙的伸手推了推苏白的手臂:“少爷,少爷!”
“嗯?”这一推,苏白顿觉面前九字摇摇晃晃,眼前物事晃动,光影交错当即恢复了知觉,虫鸣鸟叫,风吹草动,丝丝入耳,偏偏景物闪过,面前就是那一支已经燃烧殆尽的红烛。
再一看身边,正是家中侍女‘秋霜’,她此刻面色焦急,很是担心的样子。
“啊,少爷你醒了!”见苏白看向自己,秋霜顿时激动,笑出花来。
“嗯!”苏白应了一声,将手中书本合上,扣在了桌子上,他面色凝重,看向屋外,早已是艳阳东升,明光万里,顿时心惊:“不知不觉,竟然一夜过去,这九个字……”
只是眨眼几瞬,苏白已经大致明白了,起码他知道自己这一坐,一个入神就是一夜,正是失神一刹那,光阴已多时。
“道可道,非常道……”苏白凝重无比的看着桌上反扣桌面的‘道典’,一时无言。他心中震惊无比,自己看似一刹那的失神竟空坐一夜,和这本道典有这不可分割的关系,一时间那老乞丐说的话再度浮现。
入道飞升,成仙得道。
秋霜很快向苏白道明了来意,少不了的自然是苏家家主苏毅的几句训斥,苏白并不在意,这些不过家常便饭,他现在更在乎的是那九个字。
饭后,苏白找了官家福伯,是要寻找福伯的儿子福喜,子然就是那个被人殴打的少年,比苏白大了半岁,是同年人。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虽是主仆关系,但亲如手足,情同兄弟,他生为下人,自小懦弱,生成自卑的心里,做事遮遮掩掩,连说句话都不敢大声。
从小到大苏白不知帮着福喜出了多少次头,每次闯祸只要苏白受罚,福喜也免不了要挨一顿毒打,这自然不是苏毅打的,而是那官家福伯,他怪儿子没用,连累了少爷。
这次苏白出门没有去喊福喜,他知道福喜被打了一顿,让他在家休息,独自到了街上。
大街上形形色色的人往来穿梭在这通天府九街十八巷之间,骑马走路,坐车坐轿,各有各的走法。
苏白迷迷糊糊,暗自思索,陷入一种忘我的沉思之中,他在想那九个字。
“道可道,非常道,何为道……”
“唉唉唉唉,走走,让一让。”一边街口,胖大娘推着板车走过拥挤路段,吆喝着。
“我说你别挤啊就这么点胡同。”另一边窄小的胡同容不下两人通行,引来别人怨言。
“让开,让开……”马蹄得得踏响,苏白的身后三匹快马在闹市街区穿行,马上三人均是钢盔铁甲威武雄壮,高扬马鞭抽打着马身,看似十分急切。
这不是普通人,而是那军中将士,如此情急,定是公务要急。
苏白陷入深思,根本不觉周围乱象,眼看着那马匹到了身后,突然一人冲了出来,将他推到一旁。
叻呃呃。
那马嘶长鸣,缰绳被勒的紧紧的,索性还是停了下来,但也到了苏白身边。
“不要命啦!”那军差一脸愤怒,怒指苏白:“误了军务为你是问。”军差放下话来,抽马而去。
苏白这会才算回过一点神来,他看了看远去的马匹,又看了看身边人,正是自小一起长大的福喜。
福喜见那军差远去,这才道:“我的大少爷啊,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跟丢了魂似的,我要再晚来那么一眨巴眼的功夫,你非被那高头大马踢飞不可。”
福喜胆小内向,看着那飞奔快马心有余悸。
不过刚刚他飞扑救主,倒是显出他勇敢的一面,为救兄弟不惜犯险。
“我……没事。”苏白怔怔出神,心中突然有了想法。
何为道?
青石小道也好,街道也罢,又或是那大路朝天的官道,都是道。又或是人行的孝道,礼仪之道尽皆都是道。每一个人,每一种物事,每一件事都有自己的道。道有长有短,有圆有缺,有黑有白,有生有死。
道变化万千,无影无形,只是一种信念,一种体现,一种可隐可现的意志。
道可道,非常道,何为道。万事万物可行之道,并非一成不变的,什么才是道?追溯本心,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道,只有固守本心,坚守自身之道,才不至于在追寻道的理念上迷失。
“道可道,非常道,何为道!”
苏白有了想法,回到府中再次翻看道典,已经没有了第一次打开它时的迷茫,也没有了当初的疑问,反而觉得这九个字简单无比,根本没有那般复杂。
伸手触及书页之上,苏白打开了第二页。
法可法,非常法,何为法?
“嗯?”看到第二页的内容,苏白又是一愣,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又是九个字。
稍一仔细去看,苏白顿时就发现了其中奥秘。
道可道,非常道,何为道。
法可法,非常法,何为法。
苏白立刻就看出,第二页的法对应的是第一页的道,道和法。
“道和法,道法,道法……”苏白再次陷入沉思之中,开始揣摩文字,研究道和法。
这一次,苏白没有像上次那样,一梦整夜,仿若刹那。
这一次他不过一个时辰便自清醒,看着书中九字,已是心头明悟。
“道乃是道路,乃是不同的信念,万事万物都会遵循自己的本心去追逐自己想要的东西,或是想要到达的某种高度,无论最终能否达到,这个过程就是道。”
苏白细细参悟,明白其中真谛:“而对应道的‘法’则就不同,道可以说是道路,我知道了道路,就要有经过这条道路的方法。官道可以骑马,可以坐马车,甚至可以步行。河道有渡口,可以乘船渡之,有其道必有其法。”
“空有道而不得其法,虽也能沿道而行,但终离大道很远,虽是咫尺,却犹如天涯海角。而一旦有了法,则是有了为道保驾护航的方法,虽不能说得法而能得道,但起码可保道路更畅通,以法护道,法助道长。”
触类旁观之下,苏白这次可谓无师自通,彻底明白这第二页的真谛所在,明悟开来,伸手去翻开了第三页。
明可明,非常明,何为明?
第三页,再度出现九个字,这九个字又是别有韵味。
“明可明,非常明,何为明?”苏白沉思,口中不停自言自语:“可以明白的东西,却又不是一般的,究竟是什么?”
苏白的心中不停的反复重复着这九个字,他的脚步来来回回,在屋里走来走去,他从屋内走到屋外,从石阶小道走到厢间廊道,来到古树下,走到流水旁。
看着天上飞鸟略过,注视鱼儿戏水,在烈日下看着水塘渐干,雨水下感受冰寒刺骨,狂风中如刀切肤,大地上厚重无比承载万物。
一日复一日,从初夏到严冬,从清晨到日落,苏白除了每日必须的功课外,几乎都在思考第三页的九个字,那九个字如魔咒一般将他紧紧困住,无法逃出,他知道,这九个字是要他明白一些东西,明白这万事万物都在遵循的东西,一种道理,一种规则,一种天地初开便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