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柳柳她是不是跟之前不一样了。”他发觉阿水也一直默默的站在他的身后,转头问道。
他一直觉得这人不简单,浑身气质根本不像是普通人,所以平时对他都十分温和客气。
更何况这家里也没有其他年轻男子跟他聊天,阿水从柳柳回来的时候就一直跟着,他对她应该也是了解的。
“是有些不一样,更有人情味。”阿水低沉着嗓音说道,一语说中要害。
林元溪点了点头,是的,更有人情味了。
“元溪,阿水,你们两个人还站那干嘛呢!快点进来!”
从前面屋子里传出一阵大吼,白氏那具有穿透力的嗓音响彻整个院子。
坐在那里的安忆柳嘴角一抽,这个母亲当年一定是个河东狮吼,看来原主清冷的性子是遗传安老爷子的了。
此刻安宗远正隔着桌子坐在她的对面,考问她这两日的事情。
“听说你让下面河边的村民搬到高处去暂住了?”安父略带威严的声音响起。
他脸容清瘦,眼神沉稳,下颚虚有一缕花白色胡须,一身浅灰色的长衫,整个人十分清雅严谨。
“是啊,住河边我怕不安全,过几日再让他们搬回去。”她端起桌子上的茶碗,悠悠的喝着茶。
“泅水县的洪灾你怎么看?”安父又问。
“百姓遭罪。”她只说了四个字。
“你没有其他打算吗?”安父似乎对她这个回答不满意,提高声音接着说道。
安忆柳抬眼看着这个古板的便宜老爹,问她的打算?
她又不是泅水县的县令,他们受灾跟她有关系?
唯一的关系是她掬一把同情泪吧。
还有就是打算借着他们的势,向朝廷要钱。
“不知道父亲有何指教?”她放下茶碗,看着安宗远。
他当了十来年的知县,定然是这方面很有经验,想必是有更好的法子要点拨点拨她。
“凤翔县和泅水县是紧邻的,作为邻交,你应该组织人去帮助他们赈灾和修建河堤,如果能够说服本县的富商筹集一笔救灾银粮,送往邻县,那你也算是为百姓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了。”
安忆柳蹙了蹙眉,面上尽量保持镇定,不敢有其他不好的颜色流出来。
她现在知道了,安父为什么做了十余年的县令都没有升迁。
说好了,是因为他清正廉洁,不结党营私,不阿谀奉承,清高孤傲,所以别人不能容忍他,打压他,让他没有升迁和表现的机会。
说难听一点,就是迂腐,傻子,不懂人情世故,不懂变通!
他的思想倒是挺超前的,在她的前世,确实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可是这个时代,他这就是越权,多管闲事,招人记恨!
他此举若走在了泅水县县太爷的前面,比人家跟多的为灾民谋划,那不明摆着是招人记恨吗?
万一遇到个奸险的贪官,不到时候参你一本越职之罪才怪,还会把你拿过去的救灾银两全部贪了,还有可能得罪邻近的其他县令。
别人自家的县老爷都没动作呢,你这个外人倒是瞎操心,让同是县令的同僚怎么看?
你又不是权高位重的大老爷,又不是财富满天下的大商人,这种事情职位低微和高位的人来做可是有各种不同的结果。
不管谁来做这件事,她这个邻交的县令是万万不能做这件事的!
端起茶水她又喝了一口,面容十分诚恳的看着安宗远,“父亲,你有没有想过,我凤翔县的百姓这次也受了灾,虽然没有他们那么严重,但今秋粮食肯定减产,百姓也会饿肚子,如果我在自己县里筹集的银粮用在了别人身上,那么本县的百姓会怎么看我?”
“如此本县的富商又会怎么看我?他们的生意都在本县的一方土地上面,我拿着他们捐赠的银粮,去救治那些跟他们没有利益的关系的外人,而不管自己的百姓,恐怕以后若想再筹集什么银两,没有几个人会愿意给了。”
“商人最注重的是名利啊,我拿着他们的钱,没有给他们带来好名声,没有带来一点利益,他们怎么会同意我这样做呢?”
安忆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一些,缓慢一些,具有说服力一些。
她可以看得出来,安宗远是一个大善人,但他的思想确实是不适合官场中混。
不是她冷血奸猾,在其位谋其职,有多大的碗吃多少的饭。
对于那些受灾的百姓,她还没有那个能力为她们做到那种程度。
安宗远面色僵硬的看着这个女儿,眼中是震惊,是不信,还有一丝怒气。
他这个女儿什么时候懂得这么多的官场权术了?什么时候这么注重名利而不顾百姓死活了?
以前他说什么,女儿都会听,会崇拜他,会完全的相信他的话。
可今天,柳儿她虽然没有明着反驳他,但用更严肃和残酷的事实来向他证明,他说的都不可取,他错了。
安宗远面容上已经蓄满了怒意,眉头微蹙,紧紧抿着的唇角下拉了起来。
“砰!”
他把手中的茶碗重重的磕在桌子上面,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你这些年读书都是怎么读的,为父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你拿的是朝廷的俸禄,就应该实打实的为百姓办事,如今百姓有难,你就应该不计余力的去帮助他们,而不是跟他们计较什么得失,计较名利!”
“那些商人的钱还不是从百姓身上赚来的?不管用在哪里的百姓身上,这有什么差别?你什么时候学了这一身商人的奸猾伎俩?!”
安宗远双眼已经发红,咬着牙大声的斥责道。
安忆柳暗自翻了个白眼,老头子有点难对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