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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新宅

一路去,很快就到玉隐城地界。

玉国不大,小小玉隐城坐落在沉舟江畔,刚好览尽江上景色。

近了城门,来往行人渐渐多起来。

日子总是要过的,交不起一千两银子的过境费,舍不下老母稚儿与娇妻,便只能留下来继续受亡国之苦。

风七七穿着劣质衣裳,提着劣质包袱,抹着漆黑的脸,禹禹独行。

一面行,一面打量途中遇到的玉国百姓。却见他们中许多人,似乎并没有流露出过分的无奈,大抵也只是脸色太严肃了而已。

风七七挑眉,瞧着官道上纵马奔行的狼兵,眼中闪过一丝迟疑。

到了城门口,守城狼兵随意看过她的脸,挥手放她进城。

从前,玉国百姓进城总要交三文钱的税,自打潇阳王的狼兵驻守在此,这三文钱算是免去了。

风七七袖着手进了城,抬起头,一眼便看见了高高悬挂在城门上的尸体。

约莫二三十具尸体,皆是高矮不一的男子。

那中间之人,穿着赭黄龙袍,戴着赤金王冠,不是玉国老皇帝却是谁?

风七七愕然,穿越来此第一日,睁开眼便见到一个老男人压在自己身上,换做是谁,都会记忆深刻。

此刻再见,虽天人永隔,风七七仍一眼将他认出来。

果然,潇阳王没有哄骗她,的确是将玉国排的上号的人物,统统悬尸城门。只为了让老百姓惧怕新政,将前朝皇室当做刍狗。

如此,也难怪玉国百姓会逃跑的差不多。毕竟,战胜国连他们尊贵无比的皇帝陛下都不放过,又怎会放过他们这些无辜百姓?

风七七装模作样的走到城墙下,寻了一处茶摊喝茶问话。

茶摊老板是个大娘,见了她黑漆漆的脸也不嘲笑,只努力拨着火炉子,笑道:“娘子等一等吧,老婆子的水还没烧好。”

风七七目光一闪,走到茶摊棚子下坐了,漫不经心的打量城墙上的尸体。

一一看去,好些面孔她都不熟悉,唯一认得的大概只有玉国老皇帝和那位张公公。她心头一跳,又看了一遍,仍然只认得玉国老皇帝和张公公。

“茶水好了。”

卖茶大娘将茶水搁到她眼前,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由得笑道:“娘子难道是玉隐城外头来的人?这样时候,娘子不在家里守着相公孩子,怎么跑到这里来?”

风七七没答话,端起茶水作势要喝。

大娘摇摇头道:“娘子定是听了新政,这才赶来找活干的吧?”

风七七点点头,算是应答。

大娘呵呵一笑,搓着肥胖的手,笑眯眯道:“现在潇阳王管着玉隐城,老百姓可算是过上好日子了。你看我这茶摊子,现下一个月只交三钱银子的税,也养的起一家五口人了。”

风七七抬眼,打量大娘一眼,果然见她浑身上下都透露出满足的新气象。

这可怪了,记忆中,风六郎可从没有说过玉国日子不好过的。怎么到了这卖茶大娘口中,好似从前的玉隐城真是水深火热一般。

大概是难得碰上一个话不多的小娘子,都是有家有室的妇人,难免觉得亲近了一些。

大娘当即滔滔不绝道:“你看那上头挂着的死鬼,哪一个是给百姓谋过好日子的?不是强抢民女,就是买官卖官,小半年时间,东市那头整整杀了三十个人,都是进城告御状的冤民呐……”

大娘揩一把眼泪,叹息道:“但凡能有条活路,谁会进玉隐城来告状?谁曾想,受尽磨难到了天子脚下,却冤死在东市。便是皇帝那个死鬼,不管朝政只选秀女,三个月选了三回,还只要十五岁下的……”

听来听去,果真没有一句前朝的好话。风七七转过头,打量着进城出城的百姓,不知是不是心情变了,真看出来一丝儿不一样的气象来。

至少,这些人里头没有一个衣衫褴褛的,也没有乞丐叫花子。人人脸上神态严肃,但脊背却不佝偻,步子也不太沉重。

这可怪了?

若是潇阳王新政果然很好,怎么边境处却流民上万,恨不能插着翅膀飞进大夏。

大娘招呼了客人的茶水,见风七七还没走,又走到她跟前来,笑叹道:“可不是,咱们这些妇道人家,又不识得字,又不断得文,可没有那些不开窍的风骨脾气。管他谁做皇帝,只要日子好过,我就一万个愿意。至少,从前一家五口人,三个人干活还养不好我那孙儿。现今啊,便是一个茶摊子,鱼肉米面,孙儿想吃都能买上。”

老大娘满心欢喜,对每一个客人都是和和气气的,再看那些客人,一个个听得津津有味,甚至还有人出声附和两句。

只有一人脸色发青,举着茶碗一口饮尽,想要开口辩驳几句,似乎又不知道说什么。

风七七见那人愤愤离去,不由又抬起眼去看城墙上的尸体。

她眨眨眼,漫不经心道:“大娘,你只顾说新政的好,怎么不给咱们说说,那夜潇阳王攻入城门的景象?”

自古攻城略地可没什么好话,都是鲜血铺路的。

大娘一怔,不可置信道:“小娘子不知道吗?潇阳王打进来,是指挥使杨大人亲自开的城门,根本没打起来。”

她略微想了一想,才道:“倒是后来,皇帝那死鬼老儿得了消息杀出来,才跟潇阳王的人打起来。一打起来,咱们谁敢去看,都是关门闭户熄灯装死的。”

这些话与风七七听到的东西有了出入,她还没开口,旁边的客人出声道:“我可是亲眼看见的。”

众人忙转头去看他,准备听听他说出的奇事。

那客人正儿八经的坐着,喝了一口茶才压低声音道:“我亲眼看见风青天骑着一匹瘦马,跑在皇帝老儿的前头,看那样子像是发了疯一般,连头发都竖起来了……”

总算听到重点,风七七目光闪烁,不曾出声。

“后来呢?”

“后来风青天怎样了……”

众人忙开口询问。

客人道:“我看见风青天那个样子,哪里还敢再看啊,吓得掉下墙头再爬不上去了。”

众人哈哈笑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打趣,因顾及着刚刚亡国,到底不好表露的过分欢喜,匆匆付了茶钱去了。

一时,茶摊子走了干净,又剩下大娘和风七七两人。

风七七目光闪了闪,轻声道:“风青天既然跑在前头,想必是死了吧。”

大娘点点头,抹泪道:“可惜了青天一样的好官儿啊,哎……”

既然死了,怎么城墙上竟然没有他的尸骨?潇阳王不是说,将风六郎的尸体和老皇帝的尸体,一起吊在城门口的吗?

难道潇阳王骗人?

风七七付了茶钱,背着她的劣质包袱,一步一步往城南去。风六郎外号风青天,自然,他们家也没钱将宅院安置在繁华之地。

城南风景秀丽,只是略显狭小清净,不是大官儿们的首选。因为房子价钱低,宅子又大,风六郎才买下的。

风七七一路畅行无阻,并未受到什么盘查或是追捕。这一路,老百姓安稳度日,商铺照常营业,看上去生活不仅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活出了点新滋味儿。

这一下,风七七心头那一丝异样,竟然换做了满满的怀疑。边境的哀鸿饿殍不是假象,要如何解释?

不过半个时辰,风七七就到了风家宅子。宅门前,不知什么时候竟蹲坐着一尊石狮子,看上去威风凛凛。

大门紧闭着,还新刷了漆。风七七睁大眼仔细瞧了瞧,满腹狐疑。难道崔灵巧和风月临走之前,还想着再回来小住,竟把风府装修了一下?

风月的嫁妆几乎就是风府的所有家当,她怎么会舍得花钱装修这里?

风七七推开朱红大门,走了进去。

进门,影壁上原本绘着的山水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四个鬼画符一般的大字。风七七只认得第三个“阔”,其余再不认识。

这不是风六郎的手笔,也不是风家任何人的手笔。

风七七心头一疑,不敢再安心走道,足下一跃跳上了影壁,站在影壁顶上打量风府。

几进几出的院子并没有人,花园小道早被白雪掩盖,风七七从前住宿的柴房处,常青树迎风茂盛,树顶压着皑皑白雪,透出无声的寂寥。

风七七一愣,不太明白。她跳下影壁,沿着铺满白雪的花园小道,往柴房小院去。

一路走,一路观赏。宅子的风景不错,又引了沉舟江的活水,愈发显出此间优雅。这些都是风七七生母在世时做出的设计,崔灵巧与风月,只不过享受了十三年罢了。

风七七暗叹一声,进了自家住了十三年的院子,一进门,却愣住了。

往日里蒙尘蒙垢的破烂柴房,不知给谁推翻了重建,装修的窗明几净。院中栽满了红梅,正迎风怒放。

风景太过新鲜美丽,风七七一时无言。

她被送进皇宫的时候,小院子破破烂烂,日出被晒,刮风漏雨,实在是见不得人。崔灵巧索性封了院门,让风七七从主院花厅抬去皇宫。

当日皇帝老儿纳妾,崔灵巧尚且如此,如今风七七走后,他们更不会再装修这院子。

风七七望着满园红梅,几间新房,一抬脚,走进门朱红小门。

院子那头,花厅门打开,一人快步走出,惊喜地望着风七七,高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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