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进房门之前本是憋了一肚子的气。
这段日子里,自家夫人照顾少爷可谓是尽心尽力,这些都是她看在眼里的。
她可没见过有哪个富家夫人能做饭洗衣,事事亲力亲为,还是在这冻的伸不出手的严寒天里。
那日,许言儒同欢儿从梅园中回来后,府中就开始谣言四起。
先是传二少奶奶为了阻止二少爷留连烟花之地,便借机推许二少爷下了水落了风寒,便再无可能去那烟花之地。
简直是可笑至极!
之后的日子里,府中人见欢儿尽心尽力的照顾许言儒,又说是欢儿为了掩饰自己的恶行,故意做出一副贤淑的模样。
这荒谬的谣言并未因欢儿的细心照料而停歇,反倒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就在方才,她还在走廊拐角处听见两个小丫头还在嚼舌根,竟数落起齐欢儿的百般不是来。
她这个贴身伺候的丫头自然忍不住替欢儿抱起不平来。
刚开口训了几句挑事儿的人,反倒惹来一句,“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这话说的就像自己不是个奴才一般!
春桃进门前见房门虚掩着,一股怒气憋在心里,想也没想就推了进去。
这回倒好了……状没告成,反倒立在这儿门边,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许言儒见春桃杵在原地一脸呆滞,脚上就像是灌了铅般动弹不得,难得的兴致也被这忽而闯入的人撞散。
再瞧了眼怀里人儿,像做了什么偷摸的事被抓了现形般狼狈,一时间也再难拾起兴致。
吁了口气,便松开紧握着齐欢儿的手,步履清闲的移步至房厅中,倒了杯茶漫不经心的饮了起来。
没半点尴尬的模样。
欢儿手脚得了自由,有些不自在的轻咳几声,又装模作样的轻捻衣角问春桃。
“这么急匆匆的是发生了什么事?”
春桃面部猛抽了几下,看着自家夫人这扭捏姿态的模样,更加断定自己是坏了主子的良辰美景。
要知道,夫人嫁进许府至今,她还是第一次见两人这么……亲密无间呢!
这么想着,春桃那原本惊的发白的脸上随即巧妙的附上一抹红晕。
“二少奶奶,小的是见您这几日照顾二少爷累的很,想来看看有没有帮的上忙的,如今看来……”
春桃说着话,又适时的抬起小脸在欢儿与许言儒之间晃荡了几下,随后慌乱的埋下脸说道:
“那小的就先退下了,二少奶奶看看还能不能继续……”
语音刚落,人就不见了踪影。
欢儿眼巴巴的瞧着春桃快速遁逃的身影,伸出的手还未来得及搭上话语,就听见屋里头的男人慢幽幽的传出一句:
“春桃刚刚跑出去好像很受惊的样子。”
欢儿随着慵懒的声源望去,只见男人叹了口气继续道道:
“肯定是你吓到人家了。”
欢儿甚是迷茫:可是她什么都没做呀!
欢儿一脸无辜,许言儒俊俏的脸重新布上玩味。
“那我们还继续吗?”
欢儿好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面色微红,手背上温软的触感好似又再度袭来,她本想借机略过,他又偏偏故意提起。
这男人,真是好生不要脸!
只见她匆匆扬起下巴,不想让羞赧占了心中的理直气壮,可本该强硬的语调却软了下来,
“你中午没吃什么东西,我去给你备些吃的。”
欢儿又一次这么不争气的逃了……
许老爷和许夫人从钱庄回来后,许夫人又一刻未歇的便朝着许言儒的房里赶去。
程实知道许夫人整日担忧着二少爷的身体,这才许夫人一进门就上前道了情况。
说自家二少爷的身体已经无恙,方才还一人从房中走到荷花亭中习字。
这会儿已经在同二夫人用晚膳了。
许府虽是大户人家,在尚遥镇中也是经商有道。
提起许家,尚遥镇的人几乎无人不赞赏许家二老的宽厚。
许家在尚遥镇经营八家大大小小的钱庄,却都靠着许家二老在操持着钱庄的生意。就连娶了亲的许家大少爷也未沾手半分,更何况是那刚成亲不久的二少爷。
许夫人进屋时,欢儿正在收拾碗筷。许言儒翘着腿坐在一旁,惬意的神情挂在脸上自在的不得了。
经过这些日子的修养,许言儒的身体已经基本转好,俊逸的脸上也重新焕上了神彩,反倒是欢儿原本圆润的脸委实瘦了一圈,气色也有些不佳。
“娘。“
欢儿见许夫人踏进了门,便赶忙停下手中的动作,端了杯茶给她。
许夫人没有应她,只朝她微微颔首,便同许言儒拉了几句家常。
欢儿乖巧的站在许夫人的身旁也不插嘴,只听着许夫人念叨着让许言儒多注意些身体。
许言儒嘴上应答着,眼溜子却早已经转到了欢儿的脸上去。许夫人瞧着自己儿子心不在焉的模样,便下意识的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只见站在身旁的欢儿一副了然无味的模样,两只手背在身后,低着头垂着眼看着地上,也不知道在瞧些什么。
许夫人停下话来,掩下面上的笑意。捉摸不透的眼神在许言儒和欢儿之间扫荡了两下,最后落在欢儿的身上。
许夫人说:“近些日子我看你也消瘦了不少,明儿个开始我让厨房给你炖些补品,你补补身子,可别累坏了。”
欢儿似没意识到许夫人说话的对象是自己。一只眼睛仍盯着地上不放,脚下还不自觉的画起了圈儿来。
屋中突然静了下来,许夫人和善慈爱的话语没再继续传来,欢儿这才后知后觉的抬眼瞧了两下,却见许夫人和许言儒都不约而同地盯着自己,这才回过了神来答道:
“阿娘,不用了,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许言儒不悦的音调打断:
“既然娘开口了你答应便是,哪儿有儿媳妇拒绝婆婆的道理。”
许言儒似抓到了欢儿的软肋。话一说完,就见欢儿停了停,最后仍是轻轻点了点头。
他早已知道,欢儿在许家向来对二老存着敬意。虽行事粗暴,却也只针对他而己,并非是无理取闹之辈。
对于这种差别对待,许言儒也不知道究竟是喜还是悲。
进门的时候,许夫人本是藏了一肚子的担忧。
许言儒这次病的不轻,欢儿应承了要亲自照料他。可许夫人却仍是不放心,巴不得每日空了时间便多去看两眼她的宝贝儿子。
可头次朝着那方向走出没几步,就被许老爷拦了下来。许老爷没有多说什么,只在许夫人的手上稍显沉重的拍了两下,吐出了七个字——儿孙自有儿孙福。
起初的时候,许夫人自然不乐意,反而责备许老爷狠心。可现在看来,倒是她多虑了。
许夫人离开的时候,什么话也没说,只学着许老的模样,轻轻的在欢儿的手背上拍了两下,投给她一缕包含着万千期盼的眼神。
或许,这次的事情对欢儿同许言儒而言,是个转机也说不定。
许夫人离开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欢儿将桌上的碗筷收拾了干净,又出门取了些木炭加到盆中,末了又开始帮许言儒铺起床来。
许言儒坐在那儿,手撑着脑袋看着欢儿忙里忙外的模样,说不出有多悠闲自在。
门外春桃忽然唤了一声,欢儿拍了拍铺的平整被褥扭身去开了门。
许言儒一双眼睛跟着欢儿转溜,见她开了门一只手搭在门上同春桃说了几句什么,又朝着屋内四处扫了几眼。
瞧完了这才扭了个方向走出了门外,敞着的门快要关上的瞬间,许言儒大声嚷了一句:
“齐欢儿,你去哪儿?”
快要掩上的门又被轻轻推开,从里面探出一个脑袋,头上梳着一个高高的发髻显得十分精神,圆润的脸上镶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看上去十分讨喜的模样。
欢儿眨了两下眼答道:
“当然是回屋呀,你也快歇息吧。”
见欢儿又要走,许言儒便急切的起身来到那门前,一只手将欲掩的门又掰了开来。
“你刚刚还和我娘说要照顾我的。”
欢儿上下扫了许言儒两眼,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不是好了吗?”
语毕,又要去关那扇门,许言儒却是不肯轻易松手。欢儿瞧了他一眼便用了些力度,两人比拼了几个回合,许言儒急切地挤出一句。
“可好了万一复发了呢!”
欢儿忽然松了手,险些让许言儒栽了跟头。
她将两只手环在胸前看着许言儒,身旁的春桃却在这时不满的挤进身来说了话。
“二少爷,二少奶奶这段日子也够辛苦了,这同样是落了水的,二少奶奶虽底子比您好些,可这么冷的天,多少会落些不适。”
“这些天为了照顾您又是替你准备饭菜又要伺候您的,您看她这脸都瘦了一圈儿了,您这都好的差不多了,还要让她趴在这桌子上睡不成。”
春桃这么一说,倒显得许言儒不近人情了。
欢儿这些天的劳累,其实许言儒心里是知道的。就今天白天时他将欢儿拥在怀中时,都感觉这女人纤瘦的身子好似只要轻轻稍稍用力,都要被揉碎了般。
可这么多天下来,他却习惯了她的陪。这长夜漫漫的,要留他独自一人,也得先给个心理准备的呀!
更何况,他,他压根儿就没想让她走呀!
“那,你去给她在地上铺个床便是了……”
许言儒说的有些底气不足。
春桃却更是来了气,这天下有哪个夫君会让娘子睡在地上的呀!
况且她白天时明明还瞧见了两人亲密的模样,这到了晚上怎么就不一样了呢!
春桃本还想再继续替欢儿道不平,却让欢儿制止了。
欢儿想了想,颇有些大义凛然的意味对许言儒说道:
“那,说好了,我可是最后再替你留守一晚了。”
许言儒慌忙点头。
欢儿瞧着他那副急切的模样倒反而气不起来,只在心中酝酿了许久又怒喝道:
“还有,你也不准再和我说醉红楼里的姑娘怎么魅惑众生,还有你的那些风流过往。”
许言儒点头轻笑。
“全听夫人的便是。”
许言儒如此听话,倒让欢儿又不自在了。出了门外的两只脚又重新踏进屋来,然后吩咐春桃去准备些被子铺在地上。
春桃点了点头,在自家二少爷和二少奶奶的身上望了许久,这才喏喏的转过身去,临走时,还不忘用足够两人听见的音调小声碎念道:
“二少爷,您想留二少奶奶就直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