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阳城南。
司陵无极缓步行走在宽阔的青石路面,一袭紫袍清贵淡雅,行走掠过袍角的风都似为他倾尽九州的风华颤了颤,不敢飞旋而上,奢求那一分人间极致好颜色。
他在街口站了站,眼神清冽如一汪澄碧幽潭,不带人间气息的眸光,由来只在九州之上俯瞰大秦天下,此刻却忽如谪仙临世,将目光投射在牌楼下稀稀疏疏叫卖各色吃食的小贩身上。
他的眼眸沉稳而有力度,似一段轻盈而柔韧的月光,一一掠过糖葫芦、香饮、馅饼小摊,而后淡淡垂眸,余光瞥一眼地上,看见嵌半个牙印的山楂、啃了一小口的馅饼。
脚步停驻不过一瞬,他衣袂微掀,人已在三丈之外。
他走在人潮拥挤的中央大街,过往客商游侠抵足而至,熙熙攘攘喧嚣震天,他却胜似闲庭信步,漫步于旷野荒原,身周始终三尺空隙,赶路的人不曾发觉,以至于人间烟火不曾在他身上留下一丝痕迹。
此刻若从高空往下看,便可见潮涌般的人群洪流中,一道紫色身影行走如风,不露痕迹,这一秒还在面具店停留,下一瞬人已在武器店招牌旁边。
司陵无极走的似乎杂乱无章,一时往前,一时又转向身后两侧,然而源生若是在此处,便会吃惊的发现——他脚步所及所有地方,宁朵都曾一一走过,其判断之精准,甚至连步伐都不曾错乱一步!
他最终停在大街的某处,眼神淡淡落在一扇窗口上,一个浅浅的印记。
空气中残留着一些十分浅薄的气味,源生发现事有不对,第一时间传讯相告,讯号弹便在此地发出。
此地有打斗过的痕迹,当时围观人数众多,且脚印杂乱无章,已无迹可寻。司陵无极垂眸,心绪一动便抽丝剥茧推断出当时的情形。
宁朵的痕迹在此处盘桓甚久,而后销声匿迹,被有心人悉心抹去。
他看向街道另一边,源生已然追击而出,于沿途留下凌云山特殊记号,所有暗号指向城外。他掌控天罗司,清楚每一个部下的实力,源生是他一手提拔培育而出,追踪之术自然出类拔萃。
他本该毫不犹豫追随而去,此刻心中忽然涌起某些不可名状的感觉——宁朵,必定还在戈阳城内。
司陵无极收回视线,立即转身朝街角而去,瞬息间紫色身影没入层层叠叠交错复杂的巷道中。
——
宁朵惊鸿一瞥,看见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整个人如遭雷击!
竟是司陵无极!?
不对不对啊,她刚刚挟持的明明是一个身穿艳丽红衣的平胸女子,不是什么司陵无极啊啊啊,怎么可能是司陵无极!
这事儿太玄乎了,她心里一万个不相信。
这尼玛的绝壁是自己看错啊,怎么会是司陵无极的脸呢。再要细看时候,那人忽地一个翻身跃起,玉白纤手随意格开宁朵发的暗箭,蚕丝被翻转如匹练,再次将宁朵兜头盖住。
宁朵眼前一黑,劈手就要掀开被子,她必须搞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
脑子里闪过一连串乱七八糟的念头,诸如:司陵无极高冷太久以至于心理变态伪装成女人躲在暗娼寮的浴桶里想要非礼她、司陵无极暗恋她很久不敢表白只好趁着今天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蒙头在被子中非礼她、司陵无极仙人形象瞬间倒塌被自己强行推倒在床上反转过后非礼了她……
啊啊啊——这是想一想都会遭雷劈的事情好不好!
再大的脑洞也脑补不出飘逸若仙淡然如梅的司陵无极会干出这样不着调的事情好不好啊好不好!
宁朵心中泛起惊涛骇浪,手脚并用踢踢踏踏想要把那坏事的破被子从头上拿开,想要验证自己是不是真的眼花了神思错乱了被吻出毛病来了。
当然,一切挣扎反抗都是徒劳无功的。
凌无涯一手捂着被子不让宁朵探头出来,随即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猩红的血液,嘴角缓缓上扬,勾出一抹绝代风华的笑容。
一生里第一次觉得,这具身体里的流淌的血液竟然如此火热,至少不再那么肮脏。
他转眸看向门外,视线第一次落在宁朵之外的人身上,微微皱了眉。这些人在追击宁朵,或者说追击肖少宇,不论那一条,都该死。
正欲动手诛杀,忽而想到什么,缓缓收回招式。
线报收集的资料显示乐庆门的人几天前便赶至戈阳,目的自然是想要从覆灭的青城派上分一杯羹,据他所知司陵无极并未接见过这些人。
并未接见过这些人……
门口躺了一地面目狰狞的人,他们纷纷打滚惨叫不休,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逍遥公子几次想要起身都没有成功,他腮帮子咬得紧紧地,努力转头看向偏厢内,想看清究竟是谁竟敢在凌云山地界对他下此狠手,可别让他逮住,否则——
然后他就看到一张脸。
那样一张脸,几乎補一看见,便能摄住人心神,逍遥公子怔愣原地,一瞬间忘了自己在心中酝酿无数的刻毒咒怨。
他平生尚武,不曾读诗书,心中却神奇地涌出一句成语:倾国倾城。
用倾国倾城来形容一个男子,似乎有些不妥,此刻用在那人身上,却没有一丝女气,只余下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震撼。
那张脸一晃而过,顷刻间便带上面具,隔绝那绝代的风华。
但逍遥公子知晓,这样一张脸,他将一辈子铭刻心中,再不会再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