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武眼睛微微一眯,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皮笑肉不笑的说:“你知道这字谁写的么?”
“如果猜得不错,应该出自五叔笔下。”高进转头望向苏武。
苏武心中微微一惊,这小子与他对视竟能这般淡泊无畏,敢这么和他对视的后生,这天下也找不出几人。
“你知道是我还这么说,不怕我一气之下要了你的小命么?还是你觉得自己很能打,我这把老骨头不是对手?”苏武眼底的杀气被他逼了出来,睥睨万物,枭雄本色尽现,仿佛狂涌的滔天巨浪,而高进,怡然不惧,不与他针锋相对,只随波逐流,如一页扁舟,虽时时有倾覆之险却往往化险为夷。
你刚猛无比,我退一步,四两拨千斤!
高进笑着摇摇头:“我这点儿三脚猫的功夫哪能入得了五叔的法眼,五叔要我小命,不过是举手之劳,我这点眼光还是有的。”
“那你还敢这么说?要知道,就是********见了这副字也只说‘刚柔并济,海纳百川’。”苏武逼视高进,双手微张,似乎在做准备,高进一个回答不好,就要血溅五步了。
“五叔问我看法,我就谈自己的看法,想听赞赏,说得人有的是,想听真话,却未必容易。”高进微微垂眸,不是屈服,只是一个对强势的暂缓技巧,从尊老爱幼的道理上来说,他退一步无伤大雅。
“这话倒是实诚,不过对我而言,还不是马屁一句,书桌上笔墨纸砚都有,你就写一副比我这好的来看看,如果写不出来,小子,你会后悔上来的。”苏武阴涔涔一笑。
“既如此,那小子就献丑了。”高进当下也不客气,铺纸,磨墨,他选的那方砚台正是苏璎珞亲手炼制的,独一无二的那一方砚,墨好,砚更好,墨匀而不凝,轻轻一磨,便无可挑剔,接着他选了一只狼毫粗毛笔,一个马步站立于书桌之前,深吸一口气屏住,三指轻捏毛笔杆,眼睛微眯,脑海中顿时浮现一望无垠的苍蓝,百川入海,消弭无形……
高进顺势落笔,写下了海纳百川四字,字字铿锵,遒劲中不乏温润,流畅中彰显大气,笔走游龙,凤飞九天,这幅字,不输当世名家!
苏武站在高进写的那副字前看了半晌,终于长叹一声:“高小兄已经嘴下留情了,和你的一比,我写的就是垃圾,****不如啊,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有这番造诣,这么三番几次教我刮目相看,倒是和我那侄女有几分相似了。”
“五叔谬赞了,我自小跟着爷爷练字,一十五年没有丢下,写成这样只能算是差强人意,五叔想必没练多久,能将内敛的霸气融入字中,已经是难能可贵,让人刮目相看了。”高进对别人一向比对自己宽容,这小子厚道,哪怕面对苏武这般枭雄,也不想他因此受到打击,心理有什么阴影。
“呵呵,怪不得啊,怪不得,事出必有因,我明白了。”苏武深深看了高进一眼,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高进听得一头雾水,挠挠头问:“怪不得什么啊,五叔?”
“没什么,冷雕,把那瓶八五年的茅台拿来,我要与高小兄痛饮几杯,能遇到高小兄这等妙人,实在是让人开心的事情。”苏武笑得老脸上褶子纠结,不过里面全是杂糅的喜悦,城府深若渊海的苏五爷要和一个后辈醉笑三千场,若是传出去,恐怕会让无数人眼镜片碎裂一地。
叫冷雕的扑克脸虽然不愿,却不敢忤逆苏武的意思,将五爷珍藏的好酒拿出来,这可是爱酒如命的苏五爷面对长三角金融大鳄金鹏啸都舍不得拿出来的有限珍藏之一啊。
“五叔,我不会喝酒。”高进不好意思的一笑,这哥们儿喝一点啤酒都会晕忽忽的,五十多度的白酒还不一杯就躺挺了?
苏武眼睛一瞪,训斥道:“什么不会喝酒,男人不喝酒还是男人么?酒不不就是辣一点儿的水,张开嘴就往里倒,咽下去就好了,会喝水不?”
高进点头:“会。”
“就像喝水那么喝酒,放心,醉了就在五叔这里睡,不习惯我派人送你回去,还有问题不?”苏五爷向来说一不二,难得他这么高兴,岂容高进拒绝。
“有,如果非要我喝,可以,只要干掉我,找人灌就好了,如果五叔留我这条小命,就容我以茶代酒向五叔认错道歉,酒,我是真喝不了。”
高进苦笑,但仍旧固守底线,上次酒后乱性的事儿给他的冲击是巨大的,他可不想因为喝酒再干出什么覆水难收的事情来。
苏武本是火爆脾气,苏五爷在江浙一带素有暴君之称,这几年来才修身养性,念经诵佛,戾气已经去了大半,但毕竟不是没脾气的菩萨,难得他今儿高兴,觉得高进这小子不错,踏实谦虚,不轻浮狂妄,说话做事都蛮靠谱,虽然不是很帅,但胜在瞅着顺眼。苏五爷一直觉得长得帅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这种认知来自于暗恋对象跟着一个帅哥跑了,那帅哥和她结了婚,但婚后却养小三,洗桑拿,没啥糟蹋清白姑娘的身子。苏武知道这事儿把那小子几乎揍成性-无能,要不是为了那个她,早把那小白脸弄死了,苏武也是一个痴情的主儿,虽然在老佛爷的逼迫下娶了媳妇,但还对初恋情人念念不忘,他之所以喜欢穿着五六十年代的衣服,不是因为舒服,而是借以纪念和她纯真的梧桐树之恋。
一生无儿无女的苏武把苏璎珞这个侄女当亲生女儿,虽然苏家上下都对她的终身大事着急,但最上火最上心的得属这个五叔,苏璎珞知他性子孤僻,这不特意来看他么。
给苏璎珞把关试高进不过是个玩笑话,更多的还是对毒寡妇看上的男人的好奇,胡家大小姐他见过两次,是个风风火火的凤凰妞儿,很彪悍,巾帼不让须眉,合他口味。经过交谈和高进的表现,苏武还真生出撮合一下他和璎珞的心思,这不都要和他喝酒了,这是多大的殊荣高进不清楚,冷雕却心知肚明,所以他才惊愕,虽然有些不服,但刚才高进的表现实在可圈可点。
见高进拒绝得很坚决,苏武眼神冷了下来,嘴角的弧度也消弭无踪,暴君的煞气冲天而起,猛虎一般扑向高进,高进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却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你小子是真不怕死,还是觉得我不会杀你?”苏武冷冷道,冷雕已经做好准备,随时搏杀高进。
高进摇摇头:“既不是不怕死,也没有觉得五叔不会杀我,只是喝酒,小侄真不行,我不能丢下龙须糖不管,五叔是老板,应该知道我是来给龙小姐清除一些暗毒的,要是因为喝酒误事,我不会原谅自己的。”
“龙须糖是你什么人?”苏武声音依旧冷漠。
“朋友吧。”高进想了下道。
“滚,下次再叫你喝酒,再拒绝就要你小命!”苏武大手一挥,枭雄本色尽现。
“谢五叔。”高进诚恳道谢,从容离开,没有丝毫狼狈。
高进走后,屏风后面走出一个清美纯澈的白衣女孩,空灵韵雅,不食人间烟火,仿若仙女下凡,她似笑非笑的看着苏武,淡淡道:“五叔又动气了呢。”
苏武哼了一声道:“这蠢小子不知好歹,要是他再乖点,五叔一高兴就给你做媒了!”
“五叔。”苏璎珞撒娇似的唤了一声。
“呵呵,丫头那就是脸皮太嫩了,这小子本来不错,就是没眼力见识,不知好歹。”苏武评价道。
“我却觉得他还不错。”苏璎珞偏头思忖了片刻,轻启薄唇,淡淡道。
高进回到一楼,发现龙须糖正被几个人围着,不知道说着什么,远远看过去,可以看到她神色惶急,有小白兔的娇怯和不知所措,她美目四顾,在找寻那个她不知不觉间已经甚为依靠的清秀男人,没有他,她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对这几个死缠烂打的男人。
“姑娘,在下没有恶意,只希望姑娘赏脸喝一杯,在下虽是外国人,但一直对中国女子颇有好感,今日一见姑娘,立即惊为天人,姑娘可否给在下一个机会了解一下我,其实罗某古道热肠,侠骨柔情,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良伴,但是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一个操着不甚标准普通话,连词运用让人蛋疼,一听这谈吐就是被武侠小说荼毒的外国文艺小青年。
高进一听这声音,这说法方式,脑海中立马浮现一个站在红色法拉利上跳脱衣服的外国舞男形象。
“糖糖。”人还未到,高进已经喊了一声。
龙须糖循声看到高进,眼中露出欣喜,一把推开两个围着她的男人,下意识的挽住了走过来的高进的胳膊,高进拍了拍她的玉手,歉然道:“对不起,糖糖,刚才有事离开了一会儿,发生了什么事儿,他们找麻烦?”
龙须糖还未回答,那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帅哥一见高进,立马仿佛被踩了尾巴似的跳了起来,指着高进结结巴巴的道:“高……高进。”
“罗森,好久不见,”高进冲他微微一笑,“糖糖是我的人,你还要缠着她么?”
罗森曾经被唐雅宁挑衅,和高进塞了一程,玩车玩的出神入化的他被高进轻松虐得外焦里嫩,这老外是个重承诺的主儿,虽然很想暴力一下,但还是爬上车顶跳了脱衣舞。
这时再见高进算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结巴不是怕高进,而是在这里与他狭路相逢,难免有些激动,土生土长的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人激动说话还结巴呢,更不用说罗森这外国佬。
“你就是赛车赢了罗森的小子?”站在罗森左手边那个眼睛细长,气质阴柔,和冷雕有几分相近的男人毒蛇一般的目光盯上了高进,眼中露出一抹残忍。
“我不是丫头。”高进平静的道。
“也没看出像个男人。”那阴柔家伙了露出满口森白牙齿,虽然在笑,但除了冰冷的讥诮,没有任何欢愉之意。
“我是男人,阁下顶多是像。”高进是不擅长斗嘴,但偶尔反驳几句,威力可是不小,往往能够让人有苦难言,语气不嘲弄,不默然。
“冤家路窄,得来全不费工夫,赛车输给你是罗小爷我大意了,这次你敢不敢再赌一次,赌打。”罗森伸手制止了阴柔男人的出手,在这个法治社会,私斗随时都在上演,上次的败绩让罗森引为奇耻大辱,可惜见识了高进的车技之后,不觉得一时半会儿可以一雪前耻,这次有机会在其它地方压高进一头,运气好的话还能一亲长腿美女的芳泽,他当然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