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多少人的白骨,我登上了本该属于我却迟到了十年的位置。我不怨,我想这是命格,我只能遵从,无法改变;但我却恨,恨许多,那些妄图将我一家一网打尽的坏人,那些只顾名利不在乎生死的沽名钓誉者,包括恨我自己。
在川流不息的灯火中,我站在岛上最高的那块岩石,不再是偷偷地,而是挺着脊梁的,看着脚下堆砌的尸体,哭不出来。
我转身向马厩,从此以后,我不能在像往常一样往来马厩,时光的风,吹落了命运的晚霞。
卡索利说,卡奇,从今以后,除了我,你只能相信布诺。
我点头,我知道,布诺是我最好的兄弟,不属于这个岛上任何势力的人,只属于我。
布诺向我拱手,说:“首领,从今以后,我会为你鞍前马后。”
我向前捏了捏他的肩膀,布诺已经成长到可以独当一面了,我,势必要依赖他。
我问布诺,瑟礼菲怎么样了?
布诺点头,又摇头。
我知道,布诺的意思是,他还活着,可为什么要让他活着?
我笑,布诺,他现在,必须要活着。
布诺轻叹了口气,转身照顾卡索利去了。
我望向窗外的星子,闪烁着并不耀眼的光,可是,我却发现,这星,却比月亮要永恒。
恍惚间,我听到了脚步声,回身向布诺打了个眼色,布诺将卡索利抱起安置在暗门里,随我离开了这个呆了近十年的家。
门外,恭敬的随从排成了两列,手中托着属于我的胜利之袍。
我大步向前走去,不再回头。从此以后,这些人,都是瑟礼菲的眼睛。我知道,我的路,会很艰难。
黑云降落,压住了心上的桥,吞没了感情,毁了命运。
第二日早早地、布诺已跪立在我的床头,身侧是我今日穿的衣服,很简单,淡黄色的晕缠绕在黑珍珠般的绸缎袍,大气恢弘、气壮山河。我搭在手臂上,瞬间便沧桑了许多。
我笑对布诺说,兄弟,你在这里跪着做什么?
布诺的表情雷打不动,淡淡的回应着我,我一夜未走。
我微微一愣,我明白,他怕我死了。
我站起来,半蹲下腰,对着他笑说,往后,和从前一样,我还是我,你做你自己就好。
布诺淡淡的应着,便转身出门,背对着我守着。
我望着门口,笑着。这家伙,至于这样对我吗?
其实,我和布诺,相交甚少,但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把他当做兄弟。
卡索利将他收做义子,我第一次见他,是在关押我的地牢里,我至今都不知道,他是如何打点的守卫,来给我送吃的,他告诉我,很快,我就会出来。
在危难之中,一个微笑便能俘获人心。
我穿好衣装,提好靴子,缓缓地走向大门。布诺闻声回头,多年以后,他对我说,卡奇,你知道吗?当年第一次见你穿上如此华贵的袍,我便被你征服了。我笑问他为什么,他如是描述我当年的装扮:帝王气的锦袍衬在你的身上还微微做大,但是却阻挡不了你眉间的王者气息。桀骜不驯在你的眼中荡漾开来,如春风吹起海的波澜,你邪魔般的微笑磁性的嗓音略带顽皮的开口一气呵成,完美得无以复加。
我不过问他:“大哥,我穿起来貌似要比你强一点?”
他斜睨着回我,玩笑不能乱开。
我一撇嘴,搂过他的肩,不依不饶逼问他:“说,我是不是比你帅?”
他回过脸来盯着我,看得我有些心虚,一把甩下我搂着他的手,那手戳着我的胸口说:“你猜你的心是怎么回答的?”
我低下头,看着我心脏的位置,傻傻的问:“你说,谁帅?”
回答我的只有两个人的心跳,一缕残风。
布诺突然笑起来,一瞬间又恢复本来,对我说,首领,你的路,还很长。
我看着他,被他那一瞬间的绽放吸引。布诺很少笑,但不是不笑,他每一次笑,都会让人如痴如寐,连男人都不例外。
我沉默了一会,嬉皮笑脸的跑上去蹂躏着他的俊脸,说:“前路再长,长不过生命。”
他刚要回话,忽听得有声音传来,赶紧揪开我,整理起我的衣襟,向大哥哥一般仔细。
来人说:“首领,一切准备就绪,瑟礼菲大人派小的请您前去完成登基礼。”
我拂手示意他带路,回头对布诺粲然一笑。
路上只我与引路者两人,背影显得分外孤独。但这一切都不再重要,此刻,无穷的远方无尽的人们都与我无关。
上位礼前,青苔石阶,我缓缓踏出一步,听到身后喧哗一片,刀锋声急速而来,我猛地向下一滑,回身间刀尖已离我不足半米,庆幸这一滑我已经偏离原来的位置,那匕首顺着我的手臂弯划过,鲜血汩汩而流。瞬间,那刀锋一转,快的我尚未看清来人,只好再度转身,起脚踹去。只听得一声吃痛,那人便朝外飞去,狠狠的砸在地面,再起身间,已有无数兵器锁在肩头。
我还未回神,那人怒叫着不服,便被强压下去。
刚刚穿上的衣服划出了一道大口子,冒出的鲜血顺着身体的轮廓殷红了大片,在黑色服饰上就像是中毒了一般。
瑟礼菲坐在椅子上,仆人将他快步抬到我的面前。他大叫着便要下跪请罪。我赶忙拦住他,扶他起身,言说他重伤未愈,不必自责。他抬起头的刹那,我分明看到了三分笑颜微微在嘴角勾起,我微微皱眉,不着声色。
他大声呵斥手下,台下跪倒一片。他的眉头提起,仿佛在向我声明,他才是这片海岛最合适的首领。他侧身俯首问我:首领,您看您的衣服已经破损,这礼节......
照旧!我提声回着,冷箭一样的声音没有任何情感的宣泄。说着穿过众人从赶来的布诺手中拿起披风,裹在身上。
布诺的眼中是满满的歉意,我什么都没做,转身离开。
我没有办法做出回应,布诺知道,这么多双不属于我的眼睛,冷飕飕的盯死了我。
瑟礼菲恨然的盯着布诺,对我的决然充满了不可思议。
我抬头望着高高在上的雕花黑纹桃木椅,一步一步踏过台阶,仿佛穿越的崇山峻岭,在最高处接受着众人口是心非的膜拜,听着赤 裸裸鄙夷样的万岁,坐上了本就该属于我的位置。
远方的黑云,悄悄地带着阴霾,席卷而来,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