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兄弟当然可以代劳,不过这酒呢”?张宝又像中午在大队食堂那样卖起了关子,把酒杯在桌上顿了一顿。白云刚想站起身来给他满酒,一旁的马林轻轻地按住她的肩头,抓起一瓶五里铺高粱酒厉声说道:“让宝子自己来,别惯着他臭毛病”!
“嘻嘻嘻,我也就是跟嫂子开个玩笑而已”。张宝象模象样地抿了一口酒,然后一本正经地看着白云说:“嫂子你可得给兄弟我听好了、记住了,千万要往心里去啊”。
就在马大爷离开你家回来不久,老妹子马兰突然打来电话,说马大爷病危,让大哥赶快回来。此时,师里的命令已经下来,大哥刚到团里任副团长没几天。他接完电话,和其他几位团首长作了汇报,然后赶紧请示白师长,得到同意并告诉他立即给他办理复员手续后,大哥马上乘火车回来了。
你知道临行前大哥是怎么对你爸爸说的吗?大哥说:“白叔叔,就不要告诉我云妹了,以免影响了她的学习。等她知道我已经复员的消息,叫她无论如何也得完成学业。也千万别让她知道我的联系电话和具体住址。我知道云妹对我很好,还发誓不管我日后处境怎样,即使当掏粪工也不嫌恶我。但侄子觉得,你老人家和吴阿姨就她这么一个宝贝丫头,我小林绝不忍心夺走她呀”。
“啊!宝子,这回我彻底明白了,原来林哥离开部队三年多来,我每半个月给他写一封信,可他却连一封都不给我回,是怕我按图索骥,按照地址找到五里铺啊!遗憾的是,我爸爸送我上火车的时候已经全都告诉我了,说我林哥一直在等我,这边有许多人给他介绍对象,也有不少丫头追求他,但他都以早就有对象了回绝人家。爸爸还告诉我,说是林哥说的,‘在甜草站下了火车一打听五里铺,全县人都知道;到五里铺说找马林,就会有人把你领到他家里’。果不其然,下火车后,我刚从出站口出来,一个姓唐的出租车司机听我说去五里铺,立即帮我拿东西上了车,直接把我送到家来了”。白云抢过张宝的话头,急忙说道。
“啊,原来是那个叫‘糖球子’的送你来的。你知道吗?这个糖球子是个下岗工人,和我大哥关系特别好,对我大哥十分敬重。有一次他开出租车送人来五里铺,没想到,回街里时车没油了走不了,他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找到大队。我大哥了解了他的处境,看这个下岗工人也很不容易,便在队里付钱买了十公升汽油给他才开回去的。”张宝接着说道。
回到家后,大哥在人民医院陪伴了马大爷不到一天,老人家就停止了呼吸。料理完马大爷的丧事后,大哥就被县委组织部任命为五里铺大队党支部书记兼生产队长;大哥复员后的档案邮过来后,县委组织部和县委主要领导见这个副团职干部履历不凡,自愿回来当农民,又重新任命他为大队党委书记兼大队长。大哥的军衔摆在那,基本工资比县长和********还高。可是,大哥明确告诉县委领导,自己的档案可以留在县里,工资关系不要了。他要和五里铺生产队的社员一样,生产队丰收了、搞好了就多拿钱,欠收了、搞不好就少拿。为此,《甜草日报》、广播电台和电视台专门报道了他《放弃少校衔,甘心当农民》的先进事迹,省报和我们军区等报纸纷纷予以转载。当时许多人是又感动,又很不理解,说在这个“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谁发家谁光荣,谁受穷谁狗熊的年头,这个副团职干部放着大官不当,有发大财的机会不要,偏要回来当农民,顺垄沟找豆包,不是大脑有毛病,就真的是为老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焦裕禄式好干部。
不知是马大爷生前传授的结果,还是我大哥能琢磨,天生是当农民的料,回来后他就把马大爷用过的破旧粪箕子,补了又补,掌了又掌。修理好粪箕子便背了起来,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捡粪、锻炼,直到捡满两大筐粪才回家吃饭。然后再到大队安排生产劳动及经营管理方面的事务。当二塔秦大哥和我们几个被裁军后,分别来到沈阳军区找到我大哥所在的部队,白师长听说我们是马林从老山前线带回来的部下,还准备追随他的情况,特别高兴。这个老首长非常热情地招待我们吃住,问寒问暖,了解我们的心理活动。在他老人家的关照下,我们陆续找到了五里铺我大哥这里。那时候,见到了我大哥,真像是又回到了老部队,高兴劲就甭提了。
之后,大哥除了安排好我们的食宿外,就是培养和锻炼我们的吃苦耐劳精神,掌握农业生产要领和技术。他说,“现在我们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了。要想当好农民,首先要当一个合格的掏粪工。这点苦要是吃不了,挺不住,你就干脆给我走人,从哪来回哪去”。他让咱们的能工巧匠老闷,就是七塔牟兴军给焊了一台大粪车,天天带领我们六个到街里的公共厕所掏大粪。夏天还好说,在厕所上面一桶一桶地掏出来,再倒进大粪车就可以了。冬天的屎、尿都冻死了,只好钻进厕所底下用镐头刨,刨下来大块的就用手搬上来,弄得浑身上下黄乎乎的,几乎都是大粪。唉唉,不说了,否则你会吃不下饭的。
停了一会儿,张宝见即使说得比较埋汰、恶心,白云竟毫不在意,简直听得入了神,便继续说:你知道厕所底下东西的形状吗?就是上头尖,下面圆,咱们农村人为了说话文明些,都管那叫黄金塔,其实就是大粪坨子。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我们近半年的努力,特别是在大哥的影响带动下,以及平日里全体社员的积攒,咱们五里铺的大粪堆简直像小山一样,就是我上午领你去看的那个。还别说,第二年,咱们五里铺的苞米、谷子、高粱、小麦和各类蔬菜等农作物,不仅获得了空前的大丰收,引来了省内外新闻单位的采访、报道,还因为没用一粒化肥而节省了十多万元。大哥把上级拨给的化肥票全当礼物送给了县长和********,受到了镇里和县里领导的高度评价。用县委吕书记的话说:“谁再吵吵肥料不够,要化肥就去找五里铺的马林学习,因为他们那里就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化肥厂”。从此,也是经过甜草报纸、广播电台和电视台记者们的精心塑造、大力宣传,除了做饭的金大哥不宜命名外,我们这里的七个战友都有了黄金塔的外号。我大哥叫首塔,秦大哥叫二塔,我是老三,这是老四梁军、老五王宏、老六窦建军,还有就是我刚才说的能工巧匠,我大哥从老山战场上捡回来的“老闷”牟兴军。
为了确保我们的“化肥厂”,咱们五里铺砖厂重新回归集体经营后,我大哥从长计议,又组织和带领我们,在全县各个公共厕所附近,精心建造了坚固、耐用而且美观的公共厕所,还专门聘用了附近的一些居民做卫生管理员,定期给他们发工资和咱五里铺社员的工作服,既加强了队外的肥源管理,又宣传了咱们五里铺,真是一举多得。使我们的肥源确实得到保证,而且是花钱都难以买到的上等大粪。于此同时,我大哥还领着我们扩建了酒厂、粮油加工场、酱菜厂和畜牧场、渔场等与农业相关的厂点,使我们的年收入大幅度提高,现在年产值已经超亿元。不仅给每个社员家盖起了漂亮的砖房,购买了彩色电视机,安上了电话,而且正准备让大家住上楼房。今天我领你去看的进入室内装修阶段的六栋楼房就是。人怕出名猪怕壮。随着咱们集体经济的飞速发展,五里铺和我大哥的名气也越来越大。
今年春天,甜草县委依据上头的领导班子要老中青三结合的精神,以及干部年轻化的标准,也是考虑到县委吕书记和老县长即将退休的实际,在推选我大哥为省人大代表和党代表的同时,特地任命他为县委副书记。咱们县多次在五里铺这儿举办党员、干部培训班,我大哥给县委机关党员干部和入党积极分子讲的那堂党课的录音,声情并茂,有理有据,十分精彩动人和富有现实教育意义。这个录音还被县委组织部和省委组织部拿去作为党课的范文。县委吕义民书记要求我们五里铺大队党委,要有全县一盘棋的战略眼光,争取多为县里和其它乡镇输送干部。
为此,从大队党委成立之日起,我们就建立了基层干部定期轮训制度,就是队长、副队长,厂长、副厂长甚至班组长和骨干定期换岗,到不同的单位学习锻炼,培养专业和管理的多面手。说句良心话,在这样一个人人争当先进和骨干力量的良好环境中,集体经济越来越发展壮大,精神生活和物质生活越来越丰富,甚至连在街里的工厂当工人的工资都赶不上五里铺的农民,就像你不顾一切地来找我大哥一样,谁能不向往这儿呢?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我们谁也舍不得离开这个自己用辛劳的汗水亲手建成的日益富强的劳动集体,可一旦我大哥他们当领导的一声令下,非要把你调走不可,说这是组织决定,你敢说个“不”字!一句“是不是共产党员”,让你坐地就无话可说了。
饭后,眼看天色不早,秦志军、张宝等战友相继离去。一直结记着“你的信我全收到了,而且都写了回信,可就是没有发出去”的白云贴近马林:“林哥,现在能不能把你给我写的回信让我看看”?马林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腰上解下一串钥匙,抽出其中一个,拉着白云走到她和小兰住的屋里,从她们的床下拽出一个锁着的炮弹箱子。白云打开一看,见自己给林哥写的一摞子信板板整整地放在里面,唯独没有林哥的回信。马林说:“云妹,回信都在你的信后面。第二封信是我最想告诉你的,只是考虑再三,还是没有给你邮”。
白云听后,赶紧找出记忆犹新的第二封信。结果看完后,白云一下子抱住马林,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马林告诉她:“云妹,李梅结婚的当天,由于刚下过雨,五里铺去街里的道路不好,接亲车陷在沟里,李梅她爸李小抠急得直搓脚也没敢来找大队求我们,只好让小燕子跑来找我试试。
当时,全大队所有的人都不同意为她们出车,说李小抠这人心眼太坏,做大损了,这是老天在报应他,活该。小兰见我执意要去,把大铁牛开到大队门口,气哼哼地说,‘大哥,我可没有你的肚量大。未婚妻跟别人结婚遇到麻烦,你还要去帮忙’。之后把车钥匙往我办公桌上一扔就走了。哈哈哈,这个破土篮子咋知道我的心思!哥这叫心里上卸掉了大包袱,再没有了负疚感,可以一心一意地牵挂我云妹了。所以,我二话没说,立刻换上雨靴,开着铁牛赶了过去,费了很大的劲,弄得满身泥水,终于把李梅的接亲车拖出来送上好路。临分别时,送亲的小燕子扑到我怀里说,‘大哥,我们老李家实在对不起你,老妹子我没办法’,我塞给她二百元钱:‘告诉你姐,祝愿她一辈子幸福’。回来后,尽管大家都怪我不知道看笑话,晒一晒李小抠的台,可我最想做的事就是立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云妹。因此写了这个回信。但是,考虑到白叔叔、吴阿姨和你未来的幸福,林哥最终还是没有给你邮出去。能邮吗?不能邮,绝不能!林哥不知道放弃一个情投意合、打心眼里喜欢的伴侣该是何等之大的损失和痛苦!但林哥更知道,只要白叔叔、吴阿姨和你过得好了,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哼,那你就自己作践自己吧!你就不能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告诉云妹,让云妹和你一起分担?自打你复员后,除了学习以外,你知道人家是怎么想念你的吗?告诉你,我每天都在心里哼着才旦卓玛唱的电影《农奴》插曲——‘一支无字的歌’”。白云说着,再次把热泪滚滚的双眼和脸颊贴向马林的面孔,把他抱得紧紧、紧紧,生怕有人要夺走他的林哥似地。
“云妹,我的好妹妹!林哥虽然没像你那样整天心里哼着歌,但我有这个”。马林说着,从洗得白里泛黄的衬衣兜中掏出一张白云穿着女军人裙装,满脸透着喜色的彩色照片:“有她时刻陪伴着林哥,林哥还会想什么呢?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想千方设百计,把五里铺的集体经济搞得越来越好,让全体社员越过越满足、越幸福,以便我云妹来了那一天不会感到失望”。
“当当当”,一阵敲门声打断了白云和马林的交谈,老妹子马兰贴近门口叫道:“大哥大嫂,有什么悄悄话明天再说好不?反正有的是时间,老妹我困了,明天还要下地干活呢”。
“这个破土篮子,真是多事,烦人”!马林暗暗地骂了一句,然后把炮弹箱子的钥匙摘下来交给白云:“林哥对你的全部心思就在里面,今后这个都归你了,早点休息吧云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