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见跌跌撞撞跑出去很远,估计他应该追不上了才喘着粗气靠在了路边的一根电线杆上,她彻底脱力,此时也顾不得什么教养风度,顺着电线杆滑坐到地上,她大略检查了一下自己,从车上跳下来的时候早已滚地满身是土,脏污不堪,裙子上扯破了一道口子,看起来十分狼狈,膝盖和小腿也在隐隐发痛,估计是滚落到沙石地面上的时候磕到了,最严重的是右手,手腕处已经肿起了鸡蛋大的一个包,疼的要命,两只手上也皆有擦伤,她冷汗涔涔,感觉自己已经无力再站起来了。
沈初见环顾了一下四周,陌生的街道,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行人,也都是缩着脖子飞快地走过,甚至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她。
她苦笑一声,今天出门时小萤还特地看了眼黄历,说是今天宜婚丧、嫁娶、动土,不宜出门……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沈初见抬起头来,一个推着独轮木车卖汤圆的大爷正关心地看着她,沈初见指了指自己的右手,说:“大爷,我不小心碰到了手腕,请问这里哪里有医馆么?”
大爷心肠很好,见她一个女孩子身单力薄又受了伤,十分热心地让她上车,说是要送她过去,沈初见道了谢,坐到独轮车的后面去,大爷一边推着车一边说:“前面不远处就有一家医馆,姑娘你先忍忍,马上就到了。”
“嗯,谢谢大爷。”
“嗨,不客气。”大爷嗓门十分洪亮,沈初见忍着疼痛坐在颠簸不平的车上,汤圆淡淡的香味地飘散在寒冷的空气中,冷清的街道上只有两侧枯黄的树木在不断后退,风吹起几片干枯的残叶,旋了几下就飘到一户人家的院子里去了。沈初见吸了吸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子,突然觉得,若是她生在这里的某一个普通人家中,是不是就会和现在不一样了,也许她会坐在暖和的屋子里温一壶米酒,等待着出门的父亲归来,也许是在院子里跟母亲一起择菜,然后埋怨几句天气和琐事,门外木头车上的铃铛会响起来,若是嘴馋了,就跑出去买一碗热腾腾的汤圆回来吃……
车轮不知磕到了什么上,咯噔一下,正好碰到了沈初见受伤的手腕,剧痛让她收回了神思,重新小心翼翼地护好,她苦涩地望着前方,不远处一家医馆上挂着牌子写着:仁济堂,被风吹得“当啷当啷”做响。
卖汤圆的大爷把她放在医馆门口,沈初见又道了一遍谢,大爷笑呵呵地冲她摆摆手,“天气冷,姑娘快些进去吧。”
沈初见望着他推着独轮车慢慢悠悠离去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才转身进了医馆,打开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沈初见冻僵的身子抖了一下,逐渐缓和下来。
“姑娘怎么了?”堂前柜台后面坐着一个胡子苍白的老者,见她进来,便开口问道,沈初见拖着疼痛难忍的右手走了过去,“大夫您好,我不小心磕到了手腕,疼的厉害。”
老者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转身去找什么东西,沈初见只好站在地下等着,又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抬起头来,脸上架了一副西洋老花镜,才看清楚她,“姑娘,把手拿过来我看看。”
沈初见把手递上,老者捏着她的手腕左右打量了几眼道:“骨折了,得接骨。”
沈初见背后黏湿一片,额上也冒着冷汗,怪不得这么疼,原来是骨折了,她犹豫了一下,咬牙道:“大夫,您能接好么?”
那老者不悦地撇起了眉,重重咳了一声才道:“你手都断了,得立刻接骨,要不然就废喽,你去打听打听,不是鄙人自卖自夸,这方圆几十里,就属我,哎我,”他指了指自己,道:“就属我的接骨手艺,那是这个。”他说罢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来。
沈初见实在疼的无法,只好说道:“那就麻烦大夫您给我接骨了。”
老者却不为所动,沈初见以为他年老耳背没有听清,又重复了一遍道:“大夫,麻烦您……”
老者打断了她的话,食指和拇指扬起来搓了搓,见她没有懂,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样子摇了摇头,摊开了直白说道:“诊金。”
沈初见“啊”了一声,老者瞥了一个冷眼:“本医馆的规矩,先收诊金,再治病。”
她一下子窘迫在当下,她刚才只顾着逃跑,钱包早就落在了那个小冯的车上,现在更是身无分文,只好解释道:“我出门着急,钱包落下了,您先帮我接骨,我稍后就叫人来送上诊金。”
那老者哼了一声,“什么?没有钱?没有钱还来看什么病,那你要不就先叫人把钱送来,我再给你接。”
“大夫,我家住的离这里有些远,我实在是疼的厉害,您先帮我治疗,我保证接完之后立刻让人送钱过来,一分都不会少了您的。”
那老者打量了她一下,只见她衣衫脏污,满身是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沈初见眼睛一转,将自己脖子上的一串珍珠链子取了下来,递到柜台上,“这是预付,等接好了,还有重谢。”
老者将珍珠项链拨到眼前仔细看了看,然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来,点点头道:“嗯,不错,是好东西。”沈初见见机说道:“那您能开始接骨了么?”
“能能能,当然能,我们现在就开始。”老者终于从柜台后面站了起来,“来,姑娘随我到里间来。”
沈初见只觉手腕处无比胀痛,老者下手颇重,她堪堪逼出了眼泪来。
突然间,外面“咣当”一声巨响,接着好像有人进来了,老者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去查看,沈初见疼的弯下了腰,还未等他出去,里间的帘子就被人大力扯开,沈初见抬起头来,叶远臻上身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衣,领口敞开,带着一身让人肃穆的寒气站在门口,见了她,脸上僵硬的表情微微一松,大步走上前来,看见她手腕上的伤,眼眸一深,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紧接着,他身后又涌入了一群人,挤在了小小的一间内室中。
“你们是谁?”老者的声音插入。
叶远臻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注视着沈初见,她脸上挂着土,泪痕未干,样子简直糟糕,衣服也破了,手腕高高肿起,看了让人心疼。
“你们怎么能擅闯民宅!”他气的胡子一翘,上去就要拉扯叶远臻,可是他的手还未碰到叶远臻的衣袖,就被他身后的人架住了胳膊,动弹不得。
老者开口大骂道:“来人呐,救命啊!有人强闯民宅了!”话音未落,就被人揪着领口提了出去。
屋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叶远臻握住沈初见的肩膀,“疼么?”他声音竟然在颤抖,沈初见皱着眉点头道:“嗯,刚才大夫说我手腕骨折了,正在给我接骨,你就进来了。”
骨折?叶远臻心里刺啦一疼,怪不得她脸色惨白……他二话不说,弯下腰把她打横抱起就向外走去。
沈初见忽的悬空,大惊失色道:“你干什么?”
叶远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边走边说:“带你回家。”
“我自己能走。”她挣扎。
“手疼就闭上嘴。”他语气是毋庸置疑的命令。
沈初见被他抱着出了医馆,身后一大帮人呼啦跟着出来,沈初见有些不好意思,把头低低垂下,几乎要贴到他的胸口。
叶远臻将她放入车中,吩咐了手下,“去通知一声,人找到了。”
“是。”
一路上车子开得飞快,叶远臻还是不满意,她已经疼的蜷缩成一团,冷汗直下,他只好将她揽在怀中,沈初见抓着他的衣袖,他白色的衬衫已经皱地不像话,叶远臻语气放的很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马上就到了,再忍耐一会儿。”
她咬着下唇,脸色一片惨白,手腕似乎比刚才还要疼,终于到了叶府,叶远臻依旧将她抱了下来,边走边吩咐道:“去找大夫!”
底下的人慌忙奔走,沈初见也实在是疼的顾不上其他,任由他抱着乖乖进了房间。
叶远臻直接用脚踢开门,将她抱入内室放在床上,然后半蹲下身子,拉着她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耐心安慰道:“大夫马上就来,再忍一下。”
沈初见点点头,鬓角已全部汗湿,叶远臻伸手摸上她的额头,细细地将她额前的碎发拂到脑后,然后一点一点地为她拭着汗,他的手指修长,手心和虎口处覆着一层硬硬的茧子,可是动作却轻柔极了,像是在抚摸一只受伤的小猫,慢慢地,他的手掌覆到她的脸上,轻柔地流连,他拇指抚过她的抿着的嘴角,眼神柔软的像一汪春水。
沈初见闭着眼睛,将头抵在枕上,蜷着身子一动不动,任由叶远臻牵着她的手,抚摸着她的脸。
叶远臻看着她微卷的睫毛不住颤抖,秀气的眉毛皱成一团,心里五味杂陈,为什么他总是在她受伤后才赶到,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是有勇敢呢?还是也像现在这样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