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见刚回府,就听着里面一片热闹,小萤跟在身后,看了眼来来往往的下人婆子,揪住一个圆脸的小丫鬟问了句:“今儿个是怎么了?这般热闹,可是府里来人了?”
“你还不知道呢?今天易二少爷亲自送来了彩礼,现个儿二少爷还在厅里和老爷太太坐着说话呢,虽说只是订婚,这礼可是重的嘞,整个苏州,除去叶府,也就易府有这样的大手笔啦,二小姐真是好命,得了这么绵实的人家,易大公子人又好,嫁过去一定是享不尽的福分。”
小丫鬟是新进府的,不怎么懂规矩,说话也爽直,见着小萤温声细语地同她说话,一时间就把今天的见闻都说了出来,没曾想刚才还语笑嫣然的小萤却顿时冷了脸,这不是当着面儿打她们小姐的脸嘛,主子就算了,连丫鬟的口气都这么狂妄,真当她们是好欺负的嘛!
“主子们的事是你能议论的吗!你是看着易大公子好啦,想跟着二小姐去当陪房姨太太吗?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人,还敢在这里胡言乱语,不怕我一会子禀了老爷太太,把你卖了去!看你还敢不敢乱嚼舌根子!”
小丫鬟怎么经受得起这样的责骂,顿时吓坏了,语不成音地哭了起来:“我错了,再也不敢了,求求姐姐不要把我卖出去,我再也不乱嚼舌根啦。”
小萤是个泼辣性子,却是刀子嘴豆腐心,见把人骂哭了,于心不忍,只好放缓了声音安慰道:“别哭啦,以后说话做事小心谨慎点,这府里可容不得长舌的人,我这是给你个提点,再有下次,就真的把你卖了。”
小丫鬟头也不敢抬,抹了把眼泪,行了个礼跑开了。
小萤也赶忙去追沈初见,却见她正站在廊门口,神情有些恍惚。
“小姐你怎么了?”
沈初见看着眼前的贴着红纸的乌木箱子,一排排地摞在地上,脑子里乱糟糟的,仿佛之前的一切顿时有了实感,是啊,这就是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族的事。
成亲,古有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虽然现下时兴起了西式婚礼,可他们是传统的大户人家,这些繁琐陈旧的步骤却是一项也不可少。看着今日这大大小小的彩礼,便是书上说的,纳吉了吧。
“小姐?小姐?”
小萤见沈初见只是发呆,只好轻轻地推了推她。
沈初见如梦初醒,迈了步子往里走。
“去和父亲二娘说一声,就说我从铺子回来受了风寒,身体有些不舒服,今天就不去请安了。”
小萤明白沈初见的心事,心里也跟着难过,应了声好,就去回禀了。
沈初见绕过正厅回了锦园,她心里很痛苦,本想找娘亲说会话,可丫鬟说娘亲正在佛堂礼佛,不让人打扰,只好作罢。
这么大的沈府,她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沈初见不由得哽住了咽喉,也没回房里,就着石阶坐了下来,初春的夜晚薄凉,石阶更是寒气渗骨,沈初见也没有知觉出来,就这样呆呆地坐了下来。
“哟,初见姐姐不是受了风寒么,怎么坐在这儿了?不怕糟蹋坏了身子。”
年轻的有些痞气的声音在头顶响开。
沈初见抬头,一张放大的俊脸映在眼前,这张脸,和易阳有着七分神似,正是今天来送彩礼的易府二少爷易笛。
“你不陪他们坐着,到我这儿来干什么?”
“听说姐姐病了,特来探病的。”
“不是什么要紧的,老毛病了,受了些风,有些头疼。”
“姐姐确定是头疼?而不是这儿?”
易笛狡黠地眨了眨眼,按着自己的胸口说。
沈初见自是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装傻。
“这么晚了,你也该回去了。”
“姐姐莫跟我岔开话题,我就不明白了,大哥明明中意的是姐姐你,可为何他们偏偏都要让大哥娶初韶姐姐呢?”
易笛情绪有些激动,声音提高了不少,听得沈初见心头一跳。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都没权利抉择。”
“姐姐!我知你不是这般懦弱的人,你为什么不……”
“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只想在这个家里,好好待下去!”
沈初见打断易笛的话,哑着嗓子说道。
“可……”
“别再说了,你今日的话,我也不会放到心里,你若真有心,心疼你大哥,就帮我好好劝劝他,既然已经和初韶订婚了,就好好对她,至于其他,都忘了吧。从此殊途陌路,各自安好便罢。”
沈初见盯着易笛的眼睛,平静地说完这一番话,然后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回房间。
这青石地板……可真凉啊,比娘亲哭着求她的那个夜晚,还要凉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