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快换好了衣服出来,一身素淡的少女样式的旗袍,领口处绣着一朵粉白色的山茶花,头发半干着,并没有梳起来,而是任由其垂下来,乌黑乌黑的像是一块锦缎一样,叶远臻看着她,她脸颊上还带着洗浴之后的微红,一双剪水秋眸有些不安的闪动着,让人看着心里痒痒的,叶远臻并不是什么没经历过女人的男人,他也欣赏美人,玩可以,却从不谈感情,身边也有不少名媛千金,可大多都不过是走走过场,从未上过心,可如今看着眼前的人,他却有些心跳加速。
“过来。”他语气温柔,向她招招手。
沈初见过去,他只着一件白衬衫,微开着两颗扣子,袖子随意地挽起,仿佛是在家中一样自在,他斜靠在床头,目光柔和地看向她,明明不似船舱的狭窄空间,在完全宽敞的卧室里,沈初见却觉得这里的空气比船上还令人窒息。
“你的事情办完了?”她开口问道。
“嗯,差不多办完了,这次我没能和你一起走,实在是因为抽不开身,我必须提前到北平来,而且你跟我在一起会比较危险,所以我才让明海留在你身边保护你,你,明白吗?”
“嗯,明白,明海先生人很好,对我也很照顾。”她点了点头。
“那就好。”叶远臻倒是舒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啰嗦地解释这些。
“我能问夹在货物里的是什么吗?”她终究抵挡不过自己的好奇心。
叶远臻想了一下:“一批药品。”
“药品?”她不解,药品为什么不可以光明正大的运过去,就说是生意不行么。
叶远臻看出了她的疑问:“是盘尼西林。”
沈初见一下子明白了,现在局势严重,一大批医用药品很难不引人注目,叶远臻这是在走私,自然要避人耳目,所以才用到了自己吧。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北平?”
“嗯……这个你不必知道,与你无关。”他神色依旧和煦。
“嗯。”她微微难过,一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应该多过问,一边又按捺不住好奇心,又或者是说,想要通过询问来证明些什么,不过结果仍旧让她有些失望。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我不宜多留此处,明日晚上动身。”他不解释,沈初见也不再问,他的秘密太多,并不是自己可以承担的。
“嗯,知道了。”她乖巧地回答。
叶远臻笑笑:“累了就早点休息吧,我也不打扰你了。”
“晚安。”
“晚安。”
叶远臻回到自己的房间,觉得自己不可理喻,就为了和她说一句晚安,巴巴儿地跑到人家房间去,他何时缺女人缺到了这个地步?他摇摇头,拿起座机拨了一串数字。
不一会儿,门铃响起,两个金发碧眼的洋人一前一后进来,分别热情地和叶远臻拥抱、贴面吻。
“嗨,阿臻,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约翰。”高大的英国男人正是英租界里有名的银行家约翰先生。
“阿臻我很想你。”一旁的英国女人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说道。
“我也很想你,美丽的安娜小姐。”他露出一个微笑,把二人迎了进来。
“阿臻你好久没来北平了,这次准备呆多久?”约翰问道。
“明天就走。”
“为什么?”
“最近北平局势紧张,我身份敏感,无法多留。”
一旁的安娜露出一副可惜的样子,约翰开口:“那好吧,今晚我们喝酒吧,我带来了上好的威士忌。”
“今天不喝了,怕夜里有情况。”叶远臻摇摇头。
“阿臻,这里是英租借,能有什么情况。”约翰不解。
“这里虽然表面平静,但未必安全。”
约翰也不好坚持,只好说:“那好吧,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就打招呼。”
“知道了。”叶远臻笑着伸出拳头来和他碰拳。
又说了一会儿话,约翰看了眼安娜说道:“安娜你留下陪他吧。”
安娜轻快地点了点头:“当然。”眼神中流露出小女人的妩媚。约翰还未离开,安娜就已经坐到了叶远臻怀里,她身材极好,浑圆的胸脯贴上叶远臻的胸膛,鲜红的唇伏在他耳边:“臻,我好想你。”
约翰笑着离去,还不忘帮他们把门关好。
外面似乎有响动,沈初见翻了个身,睡得迷迷糊糊,随着声音越来越大,她也被惊醒来,摸索着把床头灯打开,仔细一听,外面好像是有什么人在走动,走廊里似乎也出来了不少人,大半夜的,是出了什么事吗?沈初见批了件外套,向门口走去。
透过猫眼她看清,走廊里的人都穿着警察样式的制服,正在挨个敲门盘查,也有些人大着胆子出来观望,很快,他们就查到了她隔壁的房间,沈初见心里一惊,她隔壁,住的是叶远臻!
警察敲了一会儿,不见有人出来,吵嚷着骂了几句,抬脚就踹门,沈初见焦急起来,赶忙把衣领扣好,拧开了门把手。
“啪嗒”一声,隔壁的房门从里面打开,叶远臻裸着上身,下面只围了一条白色的浴巾,他神色有些烦躁,表情不悦地问了声:“怎么回事?”
“我们是总署的,今晚有乱党偷潜入了这里,特奉命前来排查,出示一下你的证明。”这群警察口气强硬,态度倨傲。
“阿臻,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安娜也出来了,她只身穿着一件半透明的吊带丝制睡衣,刚刚勉强盖过大腿,她也不避讳外面的人,直接走过去从后面揽上叶远臻的腰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慵懒和迷惑。
“没事,宝贝。”他回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外面的警察一看这架势,一个漂亮的洋妞穿的这么少趴在男人肩头,感情半天不开门是在里面“办事儿”啊。
沈初见的手停在门把上,隔着门缝看着叶远臻反身去找东西,他身后那个金发碧眼的美人便暴露了出来,她轻倚在门框上,胸脯上露着深深的沟壑,似有若无的腰肢藏在衣裙下面,修长的白花花的大腿斜斜交叉,美的宛若尤物。
她用蹩脚的中文说:“你们是谁?这里可是英租界!”美艳却带着几分高傲。
外面的人见是英国人,也不敢造次:“我们是警察总署的,奉命前来搜查乱党。”
“蒋元戟的人?”她红唇轻启。
“大胆!你竟敢直呼大帅名讳!”
“你才大胆,敢和我这样说话!”安娜阴下了脸。
这时后面有人认出了这位外国的大小姐,附在领头的人耳边说了几句话,那个领头脸色一变,急忙换了一副表情:“原来是安娜小姐呀,失礼失礼,下官眼拙没能认出小姐,打扰了小姐的好事,实在是抱歉。”
“哼!还不快滚!”她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
那人脸色变了三变,终究没有再说什么,说了声“告辞”,带着人离开了。
沈初见站在门口,那个领头问她问题,她胡乱应付了,又拿了证明和通行证出来,一切检查完毕,她终于被放回房间。
再次回到床上,她睁着眼睛躺下,却怎么都睡不着了,隔壁明明寂静无声,她却总觉得能够听见那不堪入耳的声音,烦躁地把被子蒙过头顶,她像是平日里习惯忍耐一样,一面数着羊,一面闭着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一夜浅眠。
一大早,沈初见坐在梳妆镜前,看着自己有些苍白的脸,苦笑了一声,今日她没有再穿男装,从箱子里找出了一件从家走时带来的衣服,当时小萤还说,北平是大地方,就拿身洋装吧,要是办完了事有机会出门去,怎么也得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说不定还能招个北平的姑爷回来,她当时笑着摇了摇头,才不要北方的姑爷呢,各个五大三粗的,也不懂温柔……
沈初见穿好换好衣服,出了酒店,漫无目的地走在马路上,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是下意识地不想呆在这里,穿过各式英式的高大建筑,石灰墙上粘贴着各式英文的标志,太阳大的耀眼,空气中没有一丝水汽,干巴巴地让人有些不舒服。
路上有不少高大的外国人,衬托着她更加娇小,沿着大道走出了租借,比南方宽大的多的马路,延路叫卖豆汁儿的小贩、蹬着北方特有的黄包车车夫、抽着旱烟袋的男人、提着鸟笼的老伯,这里似乎才更像是北平。
她沿着路边走着,虽然也时不时地能见到一些列着队的兵横行而过,或是管制的人在骂骂咧咧,但大多时候还是各自过着各自的普普通通的生活,她坐在路边的一个小摊上,要了一碗豆汁儿和炸的金黄的油饼子,乳白色的豆汁儿入口,一股冲鼻的味道袭来,她皱起了脸,好不容易才咽下去,老板笑嘻嘻地问她:“姑娘您不是本地人吧,除了老北京的人呀,别人都喝不惯这玩意儿。”
“不是。”她摇摇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老板聊起了天。
突然,街上开始变得乱哄哄起来,人们聚在一起,吵嚷着什么。
“怎么回事呀?”沈初见问向老板。
老板向外看了一眼,十分平常地说:“学生们又在闹事啦。”
“闹什么事?”
“就是游行示众,大约是说什么维护什么的,保卫国家之类的,见怪不怪喽。”
沈初见好奇地伸出头,只见一大伙学生模样的人举着各式写着标语的彩旗,一路推进一路高呼:“民主共和,一致对外,祛除列强,振兴中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