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抽空去发报吧,由我们沈家解除婚事。”沈柏雄说道。
“知道了。”
“你们的事,你心里要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沈柏雄沙哑的声音十分沉重。
沈初见点头,“我明白,我不会的。”
“你知道就好,我们沈家和易家以后不会再和易家有任何瓜葛,你是沈家长女,你应该做什么,要时时想清楚了。”
“知道了。”
“等忙完这阵子,你也该好好找个人家了。”
“我还不急……”沈初见说。
“什么不急?你难道想一直不嫁人么?一个嫁不出去的女人,沈家宗族不会容,别人也不会服,我到时候怎么把这一大摊子家业交给你!”沈柏雄急促地喘着气。
沈初见低着头不说话了,她眼眶有些发热,喉咙里梗着什么东西似地说不出话来了。
沈柏雄又咳了几声,挥了挥手道:“你出去吧,仔细想想,我累了,要休息了。”
沈初见走出去,把门关好,外面的雨终于停了,院子里的花草被雨水洗刷之后都泛着透亮的光泽,她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有潮湿的泥土翻新的味道,园子中的一株石竹开了花,像一把落在林间的火红色油伞一样。
小颜推门进来,说是来了客人,沈初见出去的时候,白睿正坐在前厅,见她来了便站起来行个礼道:“少爷让我给您送个人过来。”
“人呢?”沈初见问。
“人在外面呐,少爷说了,那丫头性子野,所以什么都没让她知道,只说是您念及小萤,所以想了个法子把她弄了出来,这不,我都是偷偷摸摸地来的,反正人是给您带到了,我可算是完成了任务。”白睿一气呵成。
“多谢了。”沈初见道。
“您客气了,要谢还是谢我们少爷吧。”白睿嬉笑着说。
“嗯。”沈初见回他一句,“慢走。”
芽儿被领进来,有些畏手畏脚地站在地下,沈初见问:“你就是芽儿?”
她抬起头来打量沈初见,反问道:“你是谁?”
小颜在一旁说:“这就是小姐,还不快见礼。”
芽儿楞了一下问道:“你就是那个救了我的那个什么沈家的大小姐?”
“不得无礼!”小颜呵斥道。
“无妨,”沈初见摆摆手道:“对,我就是那个沈家的大小姐沈初见。”
芽儿瞪着一双圆咕噜的眼睛看着她,“你认识我二嫂?”
沈初见反应了一下才说:“是,她是我的妹妹。”
“我听她提起过你,她说你是她的主子,她是你们家的丫鬟下人。”芽儿见她温柔和善,又是二嫂的熟人,自然就放下了警惕。
沈初见看着她笑了一下说道:“这样说也没错,但是我们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我只把她当做亲姐妹来看待,你是她一直放心不下的人,所以我把你接来与我同住,你可愿意?”
芽儿看着她,突然眼眶就红了,然后渐渐蓄起了泪水,“我们家人死的死、亡的亡,我知道,我二嫂也死了,她是个好女人……”她终是个孩子,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沈初见站起身来,把自己的帕子递给她,芽儿抽抽搭搭地哭着,沈初见帮她擦了脸上的泪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你也是个好人,娘说过,人要知恩图报,我会洗衣服做饭,还会打兔子、猎狍子,”她想了一下反应过来,又讷讷说道:“哦,这里没有这些东西吧……我还能打扫屋子,我吃的也不多,我会好好做活儿报答你的。”
沈初见轻轻地将她揽在怀里,温声道:“这些都不用你做,你就跟在我身边,读书认字,可好?”
芽儿在她怀中抬起头来,眼泪沾湿了她的衣服,“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沈初见拍拍她的背,“芽儿,不哭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芽儿抱着沈初见哭了一会儿,然后放开了她,重新退后了几步,“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响亮地磕了一个头,“从今以后曲无芽就是小姐的丫头了,以后一定尽心竭力服侍小姐。”
沈初见看着她认真的脸庞,又有些哭笑不得,她走过去扶起她,“起来吧,以后不用跪,知道了么?”
芽儿站起身来,“知道了,小姐。”
小颜在一旁说:“请小姐给她起个名字吧。”
沈初见看了她一眼,说:“芽儿这个名字挺好听的,不用改了。”
小颜笑着对芽儿道:“还不谢过小姐。”
“谢谢小姐。”芽儿说。
“芽儿就先和你一块住吧,再过些日子收拾出屋子来再搬出去,这些日子你带着芽儿,让她先熟悉一下家里的环境。”沈初见对小颜说。
“知道了小姐。”小颜恭恭敬敬地答道。
芽儿在沈府住了下来,沈初见还是抽了个时候去了趟叶府。叶远臻拉着她的手,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她的手背,“那丫头安顿好了?”
“嗯。”沈初见点点头,又去看他的脸,那道指甲划伤的印子已经变得很淡了。
“今天怎么不高兴?”叶远臻从后面圈着她,喃喃地问道,他总是喜欢凑到她耳朵边上说话,这让沈初见每次都感到十分羞赧。
“也没什么……”她道,叶远臻轻啄了一下她的耳尖,“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说出来,不要总是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万事都有我在。”
沈初见心里有些酥麻,又有些发软,她转过头问他:“你在上海有没有什么认识的朋友?”
叶远臻问:“怎么了?”
“我父亲,他现在的病情有些加重,大夫说不能再拖了,所以我想让他去上海治疗。”
叶远臻看着她,“你也去吗?”
沈初见摇摇头道:“我不去,二娘和初韶陪他去,我留在家里。”
叶远臻拉着她的手指缠绕着说道:“有啊,用我帮你安排么?”
“嗯,大夫说这病情可能十分严重,所以必须要找最好的医院和大夫。”
叶远臻把头蹭在她的颈上,像只大狗一般粘人,过了一会说道:“放心吧,我来安排。”
沈初见抓着他的手摇了摇,“谢谢你。”
叶远臻一下子直起身子来,“怎么谢我?”
“你要怎么谢?”
叶远臻眼里闪过一抹得意的笑,往前凑了凑,“亲我一下。”
沈初见撇了撇嘴,把头转向一边,叶远臻又凑到她面前去,“就一下。”沈初见看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不由得觉着好笑,双手捂着嘴道:“不要!”
叶远臻一个翻身就将她压在沙发上,顺势吻在了她的手背上,她左手手背上的疤依旧没有褪下去,粉色的疤痕十分显目,叶远臻轻吻着这条蚯蚓般难看的疤,沈初见心里生出一股似水的软绵来,她缓缓拿下双手,攀上了他的脖子,十分认真地道:“谢谢你。”说罢昂起了脸,叶远臻全部的笑容都融化在她的主动之下。
吴家大小姐和温家少爷的婚事定在了三月十五,叶远臻书桌上摆着一张红色的喜帖,沈初见看了问:“明日就是他们的婚礼了,你会去吗?”
叶远臻吐出两个字,“不去。”
“为什么不去?”沈初见问。
“没什么,别人结婚,和我又没什么关系,没意思,礼送到了就行了,你要去?”
沈初见想了想,“应该是要去的。”
“不去不行么?”叶远臻问。
“恐怕是不行。”
叶远臻叹了口气,“哎,那我便也只好去了。”
“这又为什么?”
“你去了,我也去,顺便研习一下,将来有个准备。”
沈初见拍了一下他的脸颊,“我怎么以前不知道你这么的油嘴滑舌。”
叶远臻顺势按住她的手,“这不叫油嘴滑舌,这是情有独钟。”
沈初见从进门脸上一直带着笑意,小颜看着她问道:“小姐可是有什么高兴事?”
沈初见但笑不语,独自躺在了床上,晚上她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叶远臻拉着她的手去放烟花。
夜晚的江边凉风习习,许多焰火逐一排开,然后又被一一点燃,冲向夜空,在夜幕里绽放出美丽而硕大的花朵,她高昂着头,看着大片的焰火布满了整个天际。她高兴地回头,刚才还在身边的叶远臻突然就不见了,她有些心急,想要去呼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声来。
突然间,江边的一艘船扬起了风帆,她看去,只见船头上站着一个人,他穿着一件烟灰色的大衣,脖子上围着一条白围巾,他手里还提着一只大皮箱,沈初见定睛看去,那人居然是易阳。
时间怎么倒退回了一年前?沈初见心里还觉得奇怪,易阳站在船头,沈初见等着他靠岸,然尔船居然越开越远了,这不是回来,而是要远走。沈初见惊了一下,易阳清瘦的身姿立在船头,他的眼神看不太清楚,沈初见只是依感觉来看,他是在看向她的,他要去哪里?沈初见心急地追到了江畔,船却继续不断远去,“易阳!易阳!”她惊呼一声坐起身来,外面天还未亮,她缓了一口气,原来是做了个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