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见捧了书,慢慢翻看,有的篇章他只有只言片语,有的地方却有大段见解,挤在小小的空白处,要费了心思才能读懂,沈初见发现,他批注多的地方,大多都是关于战争或是政治方面的内容,相对的,历史文化方面则要偏少一些。
《左传》著于春秋时期,详细记叙了当时各国之间利益纠葛以及军事纷争,其中又以雄策谋略、政治诡云最为精彩,纵使隔着千百年,其中却有许多道理放到现在依旧是启世箴言。
她正看到《宫之奇谏假道》一篇,这上面叶远臻做了不少批注,其中有一句最为显目,比别的字要略大一些,而且看的出笔锋雄劲,下笔坚定,沈初见缓缓读了出来:家国不可放,敌寇不可翫。
沈初见似乎能想象得出他在写下这句话的时的样子,目光坚定,嘴角抿着,或许眉头会轻微地皱起,看起来严肃极了,这是他平时习惯性的动作,每当这时,他总会给人一种深沉似海的感觉,或许,他是孤单的,所以才会让人难以读懂,就像是一本晦涩深奥的书,初读来艰涩困难,会让人忍不住想要放弃,但是若是耐下性子来往后看,便会逐渐发现其中真奥,然后被深深吸引,他的思想是内在的,也许是刻意的隐瞒,也许是外表的迷惑,没有人能读懂他真实的内心,她想,他是这么孤单的书,她好想陪着他,即使不能全懂,但可以一起去经历那些各自寂寞如雪的年华。
叶远臻推门进来,见她正捧着本书看的入迷,便没有惊动她,悄声来到了她身后,从后面将头靠在了她耳边,说道:“在看什么呢?”
沈初见将手中的书放在桌上,手指压在上面,说道:“闲来无事,随便找了本书打发时间,没想到看着看着竟然入了迷,都不知道你是何时进来的。”
叶远臻说道:“我刚才进来的,见你看的入神,便没出声,很少有女孩子会喜欢看《左传》的,没想到你却喜欢。”
沈初见回过身子来说道:“我看你在这本书上面做了许多标记,想来你是常看的,便随手翻看了几页,我以前也看过一些,可是当时年纪小,大半是看不懂的,所以后来便弃了,现在再读来,倒是明白了七八分蕴意,你写的一些批注我也看了,倒没想到你颜体写的这么好。”
叶远臻低低地笑了起来,“那你以后怕是还有许许多多的没有想到。”
沈初见站直身子,端端正正地做了个礼,一脸认真的样子说道:“那日后还要请叶少请多多关照了。”
“好。”叶远臻笑着牵了她的手,也故意顺着她说:“日后方长,静待沈小姐慢慢发现了。”沈初见扑哧一笑,他一手摸上她的头发,绕了一缕在手指间玩弄,又说道:“不过现在,我可能要做一些对沈小姐无礼之事了,还望沈小姐莫怪。”他说罢,猝不及防地将她拉至跟前,沈初见撞在了他身上,又被他方才那番话说的面红耳赤,侧着头目光不自在地垂着,叶远臻弯腰,伸手就将她抱了满怀。
“其实我刚才过去,什么都没有听进去,我一直在想你,想快点来见你。”他将头挨在她脸侧,说道。
沈初见感觉自己的心在止不住地跳跃、跳跃,他们这样耳磨厮鬓,他抱着她说着这样的话,让她抑制不住地由内而外地开心。
她抬手环上他的背,静静的抱着他,感受着他的体温、他的拥抱、他的心跳。
“下午有事么?”他问,语气温软。
“没有。”沈初见闭着眼睛抱着他,没有,没有,什么事都没有。
“那就在这吃饭吧,好么。”他低沉的嗓音与平日的冷清不同,带着从未有过的酥润,好像……还有一点点期盼的味道。
“可以啊。”她轻轻点头,下巴搁在他的肩膀,来回轻轻的动作让他有些发痒,“那我可以点菜么?”她语气娇柔,带着撒娇的意思。
“当然,想吃什么?”
“我想吃你做的菜。”她说。
他没有答话,大手就着拥抱的姿势,借助身高的优势,搂着她的腰就将她直直抱了起来,“啊!”突然间的双脚离地让沈初见吓了一跳,短促地发出一声惊呼,叶远臻抱着她在地上转圈,她抓着他的肩膀,只觉眼前缭乱,一切都看的不太真实,房间内的家具不断地眼前旋转,她心里一下子仿佛变得很自由,叶远臻坚实的手臂箍着她,即使不是脚踏实地,也让她觉得安心,她放开一直抓着他肩膀的手,双手举平,只靠叶远臻抱着她的手在支撑,“哦~唔~”她清爽的笑声在房间内荡漾开,连阳光下冰雪消融的声音都黯然失色。
“走喽。”他就这样高高抱着她大步向外走去,沈初见搂住他的肩膀,陡然想起外面还有人的,脸一红,急忙嚷着要下来,叶远臻双手却紧紧搂着她,“是你说的要吃我做的菜,那条件就是必须听我的话。”
“这是什么道理?!”
“这是我的道理。”他说的理直气壮,阔步迈出房门。
沈初见一下子埋下脸,园子里的下人们均视线下垂,自动回让,避开了他们,叶远臻真的将她一路抱到了厨房,里面的人估计也吓了一跳,叶远臻发话道:“都下去吧。”
“是,少爷。”众人没有停留,飞快地退下,偌大的厨房登时只剩下他们两人,叶远臻单手搂着沈初见,去搬了把椅子过来,将她放在椅子上,沈初见面色绯红,犹似桃花。他拉起她的手置于嘴边吻了吻,十分绅士地将手向胸前一扬,说道:“我美丽的小姐,今天就由我来服侍您。”
沈初见红着脸,却毫不躲闪地仰着脸看他,但笑不语。
叶远臻心情很好,少见的哼起了曲子,沈初见坐在椅子上,见他手法利落地打蛋、拌匀,木筷子不断撞击在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切葱,由于刺激的味道侧着脸,笔直的剪影像是一副活生生的生活油画。
开火、倒油、炒蛋、然后将七八成熟的金黄的鸡蛋倒入盘中,三下五除二将锅收拾干净,重新添油、将早已准备好的白米饭倒入锅中,他白色的袖口挽起,露出青筋交错的手臂,他握着锅柄的手腕来回晃动,另一只手拿着铲子不断拌匀米饭,然后将鸡蛋倒入、加调味、翻炒,很快,香味便溢了出来,沈初见站起来,他已经在装盘了,她将满满一盘的蛋炒饭接过端去外间的桌上,叶远臻走了过来,说:“还请小姐赏鉴。”
金黄油嫩的蛋炒饭看着就很开胃,饭香味也一直在不断的蔓延出来,沈初见夹了一口吃去,油而不腻,口齿留香,弯了眉眼说道:“色香味具佳。”叶远臻笑了出来,“多谢小姐赞赏。”
结果两人一盘蛋炒饭,竟然吃的干干净净,沈初见与叶远臻面对面喝下了一杯茶,望着光溜溜的盘子,沈初见真心说道:“没想到你做饭也这样好吃。”
叶远臻得意地挑眉,“我不是说过,你往后还会有许多的没想到。”
沈初见浅浅地笑着,带着饭饱后满足的肠胃,整个人也有些懒洋洋的,她微微眯起眼睛,向前倾着身子,“阿臻,我们来日方长。”
她念着阿臻的时候带着一点点吴越的阮浓口音,十分可爱,叶远臻觉得,她现在像只趴在午后阳光里的慵懒的猫,正伸着脖子等待主人的抚摸。
她突然直起身来,问道:“我是第一个吃过你做的饭的人么?”
他收回欲要伸出去的手,回答道:“不是。”
果然,她明亮的神情一点点的收回去,慢吞吞地独自解释道:“没关系,但是,我想,这一定是你做过最好吃的一顿蛋炒饭。”
他看着她笑了起来,沈初见被他笑得莫名其秒,叶远臻笑罢,说道:“以前在德国的时候,我曾给我的一位男同学做过几次饭,他也是中国人,远赴重洋异乡,也就是靠一点家乡味道来慰藉思念了,我保证,除此之外,再无他人尝过我做的饭,莫要生气了。”
沈初见一下子尴尬在当下,她刚才是在做什么?吃醋么?她“哦”了一声,耳根有些发热,叶远臻笑道:“不过,这确实是我做过的最好吃的一顿蛋炒饭。”
沈初见抬头看着他,他眼中满是温柔,她心神一动,说道:“以后不许给别人做。”
“好。”他好脾气地答应。
“我喜欢你……做的蛋炒饭。”她看着他的眼睛,又有些害羞。
“我也喜欢你。”他说,没有下文,理直气壮。
这算是什么逻辑关系嘛,她假装不经意地撇开眼神,嘴角却止不住地一直上扬,最后化作一个甜蜜的微笑。
叶远臻直白地盯着她看,她就假装低着头在拨弄头发。
“我们走吧。”她说。
他站起身来,牵了她的手出去,“想去哪里?”
想去你心里,她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