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十五年,江南三月。
夜幕笼罩下的曲折街道静谧地铺陈在大地上,一辆黑色的轿车在其中飞快地行驶着,车轮旋出的泥水飞溅到两旁紧闭的门户上,很快又被雨水冲刷了下去,滴滴答答地重新流淌到车痕倾轧的泥汤中去。雨势越来越大,飞泻的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车窗上,顺着玻璃流出一道道水迹。
老人说,下雨天没有星星,因为它们害怕,都躲回家中去了。一个惊雷兀的落下,电闪雷鸣之际,天空被撕开一道口子,照得古旧的街道民宅一瞬间发白,阴惨惨的样子十分骇人。老人说的没错,这样的天气,果然是适合呆在家中的。
可是这时候却偏偏有人要冒雨夜行,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吧。
惨淡的月光投到车窗上,映出里面一张精美绝伦的面庞来,雨水不断的滑落,车中的侧颜时隐时现,恬淡的轮廓柔和了整个阴森的雨夜。
熄火声响起,前面的司机老张提醒道:“小姐,到了。”,沈初见如梦初醒,终于回过神来。
她抬头看了一眼前面埋在黑暗里一座府邸,劲笔挥毫而就的“叶府”两字刻在偌大的牌匾上,高高地悬挂在这座府邸的巍峨的飞檐下,仿佛昭示着这里主人的身份一般。
沈初定了定神,才推开车门,司机老张已经把伞递了上来。墨绿色的半新旗袍一侧被风吹起,曼妙的身影打了个哆嗦,她紧了紧身上的披肩,米色的披肩上的细碎流苏随着急风斜向一侧。她上去敲了敲门,侧门很快打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从门后出来,见了她恭敬地道说道:“沈小姐请进。”而后一路将沈初见领入内堂。
高跟鞋碰着青石板发出规律清脆的响声,在整个古朴幽森的叶府显得有些渗人,刚刚引路的小厮已经退下,临走时说,他很快就来。
沈初见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人影,内心不免有些焦急,外面凄风急雨,只有她手里握着的一盏茶还冒着丝丝热气。
“沈小姐久等了。”一道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打破了有节奏的响声,沈初见一回头,就对上了一双深邃锐利的黑眸,男人眉眼英气逼人,沈初见感觉这眼神无论看了多少次还是会人心头发毛。
叶远臻径自坐到主位,随意拿起桌上的茶杯放置在手心,也不喝,也不说话,他似乎在等着她先开口,像他一贯的作风那样,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沈初见看着眼前这个放眼整个江南都不可小觑,年轻有为又英俊倜傥的男人,心里总有些发毛,为什么那么多江南女子都被他迷惑的神魂颠倒,而自己反倒害怕他呢。
沈初见后来才清楚,叶远臻就是披着美丽外表的罂粟,含着毒,隐藏在黑暗里的不能被窥探的存在,这样的人,她招惹了,就是无穷无尽的是非。
她站在堂下,眼神谦恭看着叶远臻,开口道:“叶少,好久不见。”
叶远臻的脸倒映在沈初见的瞳仁中,依旧是冷峻硬朗的样子。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他终于开口问。
“按叶少的吩咐,已经做好了。”沈初见将手中的牛皮纸袋双手奉上。
叶远臻接了,打开一角扫了眼,嘴角微微扬起:“不愧是……沈小姐啊。”他低沉的嗓音落在一个“沈”字上,感觉略显沉重。
沈初见眼神深了几分说道:“那……叶少答应的事呢?”
叶远臻不明显地皱了下眉,却被沈初见看在眼里,不知他是何用意,男子骨节分明而又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拂过茶杯,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好。”
仅仅一个字,像他的人一样,精简干练却独具威严。
沈初见从进门开始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然后会心一笑:“那就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恩。”又是一个字,沈初见觉得这个人还真是少言寡语、惜字如金。
“如果没别的事,那就不叨扰了,初见告退。”沈处见并不想在这个地方多留。
“恩。”又是毫无悬念的一个单音节字。
她正欲转身离开,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突然再次响起来:“夜雨风急,小姐小心。”
她回过头,他神色一如方才冷静如冰,那一句叮咛竟不像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一般。
“多谢叶少。”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了谢,不过这次他什么都没有说。
在夜色的掩映下,一个娇小的身影钻入车中,黑色的小轿车再次“突突突”地发动,最终消失在茫茫雨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