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周围,全是端着刺刀的鬼子兵。空地临近的高房顶上架着十几挺机关枪,乌黑的枪口,像死神张开的嘴巴,虎视眈眈地盯着空地上的人群。鬼子狼尾少佐站在人群前。他的身边是翻译官和笑面虎白有才。
狼尾少佐性情粗暴,凶残。他瞪着一双恶狼般的眼睛,把人群扫视了一遍。说:“据我所知,你们之中有的人就是八路军花虎队的人,有的人是抗日分子的家属,你们中的大部分人,经常和大日本皇军作对。”他冲人群做了一个宽容的手势。继续说,“今天,只要你们指出谁是抗日分子,谁是八路军花虎队的亲属,我们既往不咎。倘若继续和大日本皇军作对,统统的死啦死啦的!”说着,拔出战刀,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做了一个杀人的动作。
狼尾少佐说完。笑面虎白有才往脸上涂了一层似笑非笑的表情。走到人群前,假充善人。说:“太君说啦,只要乡亲们指出谁是抗日分子或是他们的亲属,就放大伙回家。如果继续执迷不悟,我白有才可救不了大家的命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乡亲们也不看看:天都变了。”
面对着狼嚎犬吠,人们谁也不说话。人群里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是在心里愤愤骂着:白披了一张人皮,连一点儿人性也没有,还不如禽兽!你们就作孽吧,迟早遭报应!
人们在心里怒骂着,表现出来的却是沉默。用沉默压抑着心头的怒火,用鄙视的目光注视着小丑的表演。这种令鬼子心惊胆战的沉默持续了四五分钟。
狼尾忍受不了眼前的沉默。他走到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面前,一把将他拉出人群,用刀尖指着他的胸口。问:“说,哪一个是花虎队的亲属?”那个中年汉子一波浪脑袋,回答道:“不知道!”狼尾没有再问第二句话,一刀刺进了他的胸膛。
那个中年汉子的妻子、孩子,见亲人被杀害,大叫一声,从人群里冲出来。扑在亲人的尸体身上哭叫着。没有一点儿人性的狼尾少佐一脚把他们踢开,一挥手。几个鬼子一齐开枪,中年汉子的妻子、孩子都被万恶的日本鬼子杀害了。
狼尾又从人群里拉出一位六十多岁的老汉。逼问他花虎队的物资都藏在什么地方?老汉挺胸而立,怒视着这个禽兽不如的狗东西,紧咬牙关,一句话也不说。狼尾又喝问:“你哑巴啦?”老汉愤怒地瞪了他一眼,还是不吭声。
白面虎张赛从旁边窜过去,狠狠地一脚把老汉踹倒在地。又一把将他揪起来,歇斯底里地问:“没听见太君问你吗?花虎队的物资都藏在什么地方?”老汉轻蔑地看了看白面虎张赛一眼。深吸了一口气,“呸”地一声,把一口浓痰吐在白面虎张赛的脸上。
“八嘎!”狼尾狂叫着,举起手中的指挥刀,一刀把老汉砍倒了。白面虎张赛指着老汉的尸体,威胁场上的人群。说:“大家都看到了吧。这就是和大日本皇军作对的下场!”
笑面虎白有才假惺惺地装着哭腔,劝告人们说:“乡亲们,甭那么死心眼儿了,谁知道什么就跟皇军说。大伙心里还不明白吗?现在是大日本皇军的天下。”
对于笑面虎白有才的奴才嘴脸,老百姓们都不屑一顾,用眼角的余光乜着他,看他是怎样的奴颜婢膝。白有才呀白有才,你就自己给自己创造条件吧,早晚叫八路军花虎队种了你(抗战时期,各地的游击队和抗日武装因弹药紧缺,在惩处叛徒和汉奸时,为了节约子弹,常常用活埋的方式将其处死。在场的老百姓们今天怒骂白有财“种了你”,意思就是将白有财活埋在地里。)
狼尾不耐烦了。他往后一拨拉笑面虎白有才,制止住他的表演。说:“你的后边站。”他让翻译告诉场上的群众:“皇军已经给了大家足够的时间,再给最后五分钟。如果大家还是不配合皇军,不说出花虎队的去向,不说出谁是花虎队的亲属,不说出花虎队的物资都藏在什么地方?哪就甭怪我们无情无义啦。皇军说啦:哪就统统地死啦死啦地!”
周围的鬼子哗啦哗啦地拉开枪栓,推弹上膛,乌黑的枪口对准了场上的老百姓。翻译从怀里掏出一个金黄色的怀表,在手里看着。高声叫喊:“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四……”
翻译官的四分钟的“四”字刚出口,人群里就有人高声喊道:“我是花虎队的亲属!”
惊雷般的声音,令狼尾的心头不由地哆嗦了一下。但是,他仍故作镇静地循声望去。一位五十多岁的老汉分开众人,从容不迫地走出来。像巍峨地大山一样站在猥琐心虚的狼尾面前。坦然地说:“我的女儿就是八路军花虎队的队员。”他用手指着场上的老百姓们说,“他们都是无辜的老百姓。你们不能伤害他们。”
“你自己的生死还说不定呢,你还管得了他们。”毫无人性的狼尾逼问道,“你女儿现在什么地方?”
笑面虎白有才见有人站出来。忙趋近狼尾自我表现地说:“他是何洛神,他的女儿何兰花是花虎队的副队长。”
何洛神何大伯今天一早就听到街上狼嚎狗吠,鬼子的砸门声,汉奸的张牙舞爪的叫喊声,乱糟糟的。就意识到情况不好要出事,他想找一件防身的武器藏在身上。在屋子里转了两圈,也没有找到。兰花她娘昨天走亲戚到小王庄她小妹家去了,没有回来。记得有一把剔肉的牛耳尖刀,也不知道她放在什么地方了。这么一耽误,外边的鬼子就用枪托砸门子呢。一出门就有鬼子端着上了刺刀的大枪围上来,想走已经晚了。
这时候的大街上已经站满了鬼子,被他们吆喝、威逼出来的老百姓们站了长长的一溜。六十多岁的邻居李洛福罗锅着腰想抽身溜走被一个鬼子发现,那个鬼子抡起枪托,一下就把他砸倒在地上。
四十多岁的汉子赵大勇跳起脚来对着鬼子怒骂。窜过来一个鬼子当场就用刺刀,挑死了他。
那时候,日本侵略者在中国随意杀人,如同随意踩死一只蚂蚁。
失去了祖国,就失去了起码的尊严和权利。有血性的人们,谁甘心当亡国奴啊!
他们都是无辜的百姓啊!何大伯刚想发作,背上就挨了一枪托。接着就被鬼子推搡着逼进人群里。
何大伯看出来了,这伙灭绝人性的强盗要在这里酿造血案,屠杀无辜百姓。关键时刻,即便是自己牺牲了,也要设法救出这些老百姓们!想到这里,便义无反顾地大喝一声,从容不迫地走向前来。
狼尾赶忙换上一副笑脸。哄道:“哎哟,是何队长的令尊啊!久仰,久仰。我一看就知道是个爽快人。快告诉我,他们都在哪儿?”
何洛神不理睬狼尾那一套。一字一板地说:“我女儿在哪儿?花虎队在哪儿?花虎队的物资藏在哪儿?我全知道。”
狼尾听到这儿,心里一阵高兴。可是接下来的一句,又像寒冬腊月里的一盆凉水浇在头顶,浑身凉透了。
何洛神提高嗓门,这样对狼尾说:“就是不告诉你!”
狼尾受到何洛神这般戏弄,顿时感到颜面扫地。像狼一般吼了一声,拔出刀来。吼叫道:“不说,死啦死啦的!”
白面虎张赛赶紧上前拦住。一开始他就看见何洛神从人群里走出来,心里就盘算起来。自己早就想讨好仙女般的何兰花,一直没有机会。这个何洛神可是个不能得罪的主!想到这儿,他赶紧上前拦住狼尾举起的屠刀。和他耳语了一番。狼尾会意。对鬼子和汉奸们喝道:“把他带走!”
鬼子汉奸如狼似虎一般地涌上去,连推带搡把何洛神带走了。接着,狼尾又从人群里挑出二十多个年轻的姑娘、媳妇和十八九个青年男子,一并带回县城。随后大屠杀开始。步枪、机枪的子弹雨点般地射向场上无辜的百姓。
拼命的时候到了。弹雨下的众百姓齐吼了一声:“跟****的拼了!”迎着弹雨四面冲开,赤手空拳的百姓扑向实枪荷弹的鬼子,拼死和武装到牙齿的豺狼搏斗。前边的人倒下了,后边的人又冲上去,………。
毕竟虎口余生是极少数,大部分人都被鬼子杀害了。空地上老百姓的尸体成堆成片,鲜红的血液阴湿了场上的泥土。夜风吹来,上千个不屈的魂灵发出声声怒号:呼喊着幸存的生者,一定要替他们讨回这笔血债!
狼尾率鬼子撤离之前,把庄子上的房屋全部放火焚烧。唯一留下的一处房屋是笑面虎白有才家的住宅。
那些天,鬼子所到之处,家家的人被杀害,处处的房屋被烧毁,有用的东西全部被抢光。这就是有名的“三光”政策。大火像魔鬼的舌头一样贪婪地翻卷着冲天而起,滚滚的浓烟弥漫了方圆几十里的地方。
在大火的光亮里,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跌跌撞撞地朝着花虎庄东南方的胡马营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