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气尽管已经到了清明,原野上并没有增添多少春天的气息。依然是那么空旷和沉寂。听不见树上有小鸟的鸣叫,看不见地里有活动的人影。
在午后的阳光里,一匹白马从花虎庄方向飞奔而来。马蹄腾飞的后面,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马背上骑乘着一男一女两位年轻人。江荷花骑在后面,双手铁箍般地紧抱在小伙子的腰际。她没有骑乘过马匹。当马蹄腾空或跨沟越涧的一瞬间,她害怕的只顾闭着眼睛把头抵贴着小伙子的后背,双手拼命地抱紧了他。
白马一口气跑出十来里路,慢慢在路边停下来。小伙子把江荷花扶下马。舒了一口气 ,说:“总算把鬼子汉奸甩掉,暂时脱离了危险区。姑娘你————?”
江荷花因着刚才在马背上的姿势挺不好意思的。小伙子的问话才把她拉回到现实中来。她带着几分疑惑和羞怯,警惕问:“你是——什么人?”
小伙子坦率地答道:“我是八路军战士,叫韩飞虎。你就叫我虎子吧。”
原来,这个骑着白马在危急时刻救下江荷花的小伙儿,就是八路军三八五旅独立团侦察连连长韩飞虎。昨天,他乔装打扮成卖糖葫芦的小伙儿,奉高团长的命令潜入花虎县县城,通过约定的暗号接头,联系上了打入日伪巢穴的同志,取回一份重要的军事情报。正要往回返的时候,被鬼子和伪军当劳工强行抓去修路。所幸的是身份没有暴露。
在修路的工地上,韩飞虎机智勇敢地打死一个鬼子,夺得鬼子的马匹和枪支,逃出魔掌。接着又到那座废弃的砖窑里,取出进县城之前自己藏在那里的短枪。然后策马朝着独立团所在的山区根据地回返。
在凯旋归队的返程中,韩飞虎的心情很好。这次下山执行任务,虽说是中途出了点儿麻烦,耽误了一点儿时间。最后还是逢凶化吉,转危为安,还缴获了鬼子的一匹大洋马和一支德国造的新式手枪。
这匹大洋马送给高团长当坐骑,那是再好不过了。这支德国造得新式手枪呢,韩飞虎还真有点儿舍不得。不过,一切缴获要归公,这是八路军的纪律,韩飞虎从来没有违反过。高团长若能批准让我留下来自己用,那也就再好不过了。
正这样想着在花西庄村北的道沟里行进,突然听到两声枪响。韩飞虎不禁浑身一震,急忙勒缰歇马,机警地从马背上挺直身子,努力地探头往道沟外边观看。
不好!韩飞虎刚好看到秃尾巴狼何虾带着四个伪军正欺负一个年轻的姑娘。这帮杂种羔子!又在作孽!韩飞虎禁不住怒火中烧,他急忙提缰催马,跃出道沟,亮出双枪,接连打倒三个伪军,救出了这位姑娘。然后带着她脱离险境。
“虎子哥!”江荷花得知从魔爪下把自己救出来的小伙儿,就是赫赫有名的八路军的连长韩飞虎,禁不住喜出望外,激动地叫着,“我知道你,八路军的韩连长。一枪击中一个鬼子的眉心,那是有名的眉心枪。神枪手!”
韩飞虎眨巴着一双疑惑的眼睛。问:“你——,知道我?”
“知道。年生头秋里,你们连部住在俺姨家。天天早晨给俺姨家挑水、扫院子。俺娘在俺姨家看见过,断不了对着我夸你。”话一张嘴说出去,姑娘的脸上立即泛起一片羞涩的红晕,低下头去。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江,叫荷花。”江荷花低着头回答。
“江荷花。我也知道你。你父亲江尚武大叔教连队的战士们练过武术。”韩飞虎想起来了,江大叔在他面前曾提到过有个女儿叫江荷花。
韩飞虎怎么也不会想到,此时此刻同江大叔的女儿江荷花相见相识。他知道一年前江尚武大叔为了掩护乡亲们逃离鬼子的魔爪,只身一人同鬼子拼死搏斗,壮烈牺牲。今天,江大妈又惨遭鬼子汉奸杀害。虽然荷花妹有一身的好武功,遭遇到这种情况,也不能不让人担心啊!“荷花妹妹,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跟你走。当八路!”江荷花好像早已拿定主意,坚决地说。
“这——”韩飞虎想不到江荷花会突然提出当八路,有些为难地说:“我这次下山,没有接收女兵的任务。”
话说出来,韩飞虎又有些后悔。这样一口回绝,像一盆凉水泼下。很可能会使荷花妹纯洁的心灵受到伤害。可是,说出去的话,又如同泼出去的水,难以收回啊!
江荷花一脸的沮丧,极不情愿地转过身子。
就在江荷花转身的瞬间,韩飞虎看见她的眼睛里噙满了闪光的泪花。
“荷花妹,我问你——”韩飞虎见状,赶紧通过问话补救,缓和江荷花的情绪。问道,“我问你,一个姑娘家,为什么非要参加八路军?”
“我要报仇。报仇!”江荷花的眼里已经噙满了泪水。咬牙切齿地说,“给爹报仇!给娘报仇!”
“报仇?”对于荷花妹强烈的复仇愿望,韩飞虎完全理解,由衷地佩服。尽管如此,还是故意对她说:“你知道吗?花西庄炮楼里有三个鬼子,有二十来个伪军。花家庄据点里有一个伪军中队,县城里有鬼子二百多个,还有阴山狈刁士贵的警备大队。他们手里有刀有枪,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即便你本事再大,功夫再强,武艺再高,一个人的力量也是有限的。打击侵略者,把他们赶出中国去。只能靠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靠人民战争的伟大力量。”
江荷花一时默然。是啊,虎子哥说的真好。句句在理,句句真诚。深明大义的韩飞虎让江荷花从心里仰慕钦敬。
“你愿意参加八路军,我完全支持。”
“什么?你完全支持?”江荷花听韩飞虎这样一说,禁不住由悲转喜。急不可待地问,“虎子哥,你支持我?”
“我支持你。参加八路军,我坚决支持。”韩飞虎话锋一转,接着说,“荷花妹,你看这样行不?我这次下山有要务在身,不能带你走。我想荷花妹一定能理解。
说到这里,韩飞虎满有把握地对江荷花说:“反正咱们的队伍常在这一带,游击打鬼子。眼下,你最好投靠亲友暂且栖身。下次咱们的队伍到这儿,我保准保带上你。咱们一块杀汉奸、打鬼子。行不?”
江荷花低下头去,迟疑片刻,显得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那就这样吧。虎子哥,你可一定来。”
江荷花接着上前向韩飞虎深鞠一躬。道:“虎子哥的救命之恩,荷花终生不忘。我已想好去处,请不要为我担心。”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粉红色的丝绣荷包,给韩飞虎递过去。说,“今日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虎子哥若不嫌弃,请收下做个纪念吧。”
韩飞虎见状不禁一怔:贸然收下显然不妥。韩飞虎已有自己的心上人。倘若断然拒绝,必然又会伤害荷花妹的一片真情。
江荷花见她虎子哥有些犹豫,以为是嫌自己手工拙笨活路粗糙。便解释说:“哥,甭嫌小妹手不巧,活不精。日后再相见时,小妹再精心给你绣个好的。”
韩飞虎无法再做解释。收下荷包。谢过荷花。从腰间拔出一支盒子枪,那是刚刚从骑着白色大洋马的鬼子身上缴获的。尽管他很喜欢这支枪,更愿意让这支枪陪伴着她,庇护着她。便递过去。说:“荷花妹,日后山高水长,野兽出没。带上哥这只枪,可用防身。仅望平安、保重。”
江荷花双手接过盒子枪,珍惜地抚摸着铮黑闪亮的枪身,感受到枪身上留存的韩飞虎的体温。不由得心头热血涌动,眼睛有些湿润。感激地说:“多谢虎子哥的关照。战场上枪子不长眼 望哥哥多留神,珍重。”
两人说罢,恋恋不舍地挥手惜别。江荷花心事重重地走出几步,又匆忙返回,高声喊着:“虎子哥,等一下。”
韩飞虎急忙勒住马缰。问:“还有事?”
“等咱们的队伍到了这儿,千万,千万别忘了去找你荷花妹。”江荷花冲着韩飞虎大声喊着。
韩飞虎大声答应着:“放心吧。忘不了——”
尽管江荷花已经听到了韩飞虎的回答,仍不放心似地依然大声喊着:“虎子哥——,我要跟着你——,当——八——路——。”喊得有些嘶哑的声音在春天的原野上回荡着。
韩飞虎和江荷花分别后,继续打马向北。又走了一段路程,来到山下的一片小树林里。忽然有人喝问:“口令?”
韩飞虎麻利地回答:“抗日。回令?”
“到底。”随着从树后闪出一位身着浅灰色军衣的八路军哨兵。待哨兵看清来人时,兴奋地喊了一声:“韩连长回来啦!”呼啦一下子,从树后涌出一群八路军战士围着韩连长问这问那,亲热无比。
“嗬!还缴获了一匹大洋马呢。”战友们兴高采烈地称赞着。
“咱们连长,哪儿一回下山空着手回来过?”
“说的是,说的是。”战友们说笑着,簇拥着韩飞虎向树林深处走去。
八路军三八五旅独立团侦察连连长韩飞虎从花虎庄侦察敌情回来,立即赶到团部汇报。
团长高山,身材并不高大,却长得敦敦实实铁塔一般。和政委林森听完韩飞虎的汇报,俩人相视,会意地一笑。高团长说:“当前的敌情,和我们掌握的没有太大的变化。小鬼子为了弥补兵力的不足,大量收编国民党右翼部队和恶霸地主保安团,号称皇协军。和小鬼子一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屠杀无辜百姓,镇压抗日武装。环境会更加恶劣,斗争会更加残酷。在这种情况下,团党委决定把一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你去完成。————”
听说有新任务。韩飞虎不由得精神一振,不等高团长说完,就急切地想知道任务的具体内容。是啊,什么样的任务如此重要?让团党委如此的操心费神?如此的严肃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