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岛子原本也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农村小姑娘。她出身在大阪北郊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家庭里。她的父亲在向阳的山坡上种了好大好大的一片果树。每当春暖花开的时候,母亲拉着川岛子穿行在果树林间,给果树浇水、除草、施肥。休息的时候,川岛在果园里撵蜂捉蝶。花红叶绿的果园里一片欢声笑语。
秋天,收获的季节到了。川岛子邀来邻村的小伙子山田帮着父母摘苹果。山田爬到树上摘,川岛提着篮子在下边接。红彤彤的大苹果映红了姑娘和小伙子的面颊,甜醉了两颗正值青春花季的心。他们一块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做着同一个幸福的梦。
川岛的母亲对山田说,等摘完苹果,就把你们俩的婚事办了。山田憨厚地“嗯”了一声,兴奋地向更高一点儿的树杈上爬去。川岛子羞红着脸,亲昵地叫了一声“妈——”,便一头扑进母亲的怀里。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川岛子和她心爱的山田包括她的父母,谁也没有想到,苹果还没有摘完,山田就被天皇征召入伍。临走,连川岛子的面都不许见便匆匆地送到了中国前线。
川岛子天天盼着能有山田的消息,一直等了四五个月,一点儿信息也没有。直到半年以后,来信儿了。
那是一个令川岛子心神俱碎的消息:山田的生命已经在战争的硝烟里消失了,永远地消失了。
从此,年轻的姑娘川岛子,她日夜憧憬着的哪种甜蜜,哪种幸福,便象香皂的气泡一样破碎了。
年底,川岛子连同渐渐老去的父母过一个团圆年都没来得及,又被天皇征去做军妓,到中国去慰劳在那里作战的日本官兵。
她还记得在军妓集训营里上的第一课是:忘掉自己,为大东亚共存共荣圣战者献身。
她和同她一样被征来的日本姑娘们一起,经过两个多月的灌输、洗脑、换心。象吃了迷魂药一样,一个个都忘掉了父母,忘掉了兄妹,忘掉了原来的自己。完完全全地变成了一个机器人 ,一个听任军国主义者操纵、使唤的肉体机器人 。浑身麻木得没有一点儿知觉,唯有服从和献身。
从集训营出来,川岛子像换了一个人。不再是家乡的果园里那个天真无邪的少女,不再是哪个憧憬着美好未来的姑娘。
她忘掉了,战争掠走了恋人的生命;忘掉了,战争使她远离了自己的父母和家乡;忘掉了,战争粉碎了她甜蜜幸福的梦。忘掉了,忘掉了,过去的一切都忘掉了。少女纯洁美丽的灵魂,被污染了,被麻醉了。
尽管夜深人静孤单一人的时候,麻木的灵魂也有短暂的复苏。也曾有三两滴痛心的热泪,默默地洒落在异国的土地上。但是,哪种复苏是短暂的,甚至于只在一瞬间。
说实话,她不敢留恋哪种复苏,她害怕哪种复苏。与其说复苏的时候,心里会有刀扎般地疼痛,哪倒不如做一个无羞无耻无疼无痒,无肝无脑无心无肺的机器人好!
到了中国的国土以后,川岛子先在驻华日军混成旅土原将军的卧室里,栖息了一段时间。而后受命到花虎县城。
她用花一样的青春抚慰大灰狼木村战事失利的颓丧;她化名桃花,用娇嫩的肉体俘获白面虎张赛的心灵。尽管她用诱人的姿色腐蚀区长申山失败;尽管她用温馨的气息抹除狼尾少佐和白面虎张赛之间的 嫉恨无果,也不影响她工作上的建树和声名。很受土原将军的赏识。这次调教那些被抓来的年轻女子,指名选调川岛子担纲。
川岛子领受任务以后,心头感受到压力很大。她在中国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她亲眼看到了日本军队在中国的所作所为,已经给中国人民造成了极其严重的伤害。已经在每一个中国人的心里播下了仇恨的种子。
如今,反过来要调教她们心甘情愿地为她们仇恨的军队服务。那不是异想天开,也绝非一件易事。不管怎么说,首先需要对自己的调教对象,有一个基本的了解和认识。
川岛子单身一人走进关押年轻女子的大房间里。她觉得自己一个女人走进一群女人中间,尽管一方是日本女人,一方是一群中国女人。毕竟都是女人,大概不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恐惧和敌视吧。
川岛子高傲地扫视了一下关押在这里的人们。用生硬的中国话说:“姐妹们,你们有幸来到这里,为大东亚圣战者献身。这是你们求之不得的好事,也是你们永远的荣耀!胆怯地不要,害怕的不要!”
被日本鬼子抓来的年轻女人们,早已意识到自己被按在魔爪下,被填入狼嘴里。随时都有被撕碎,被吞噬的危险。
几天来的牢狱生活,使她们从起初的恐惧,转化为正视现实的思考,由思考凝聚成生死与共的对敌仇恨。
川岛子的突然到来,犹如恶狼窜入了羊群。尽管她也是一副女人身,尽管她努力地掩藏着内心的狠毒。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立即让人们意识到,危险就要降临。
女人们都用一种极不信任的眼光,观察着她,审视着她,猜测着她的不良动机,象躲避瘟神一样躲避着她。
在这种隐藏着敌意的氛围里,人们听到了川岛子哪几句生硬的中国话。断定她不是传说中的白骨精,就是一条好毒好毒的美女蛇。年轻女人们的怒火被点燃起来。七嘴八舌地骂道:
“被抓到这个鬼地方,还能有什么好事?闭上你那臭嘴吧,甭糊弄你姑奶奶了。”
“狗嘴里还能吐出象牙来,放你娘姥姥个屁!”
有人从地上抓起一把细土,猛地朝川岛子的头上摔去。
一人领头,群起攻之。这些年轻的女人们纷纷抓起细土,冲着川岛子乱扬一气。
这些天,女人们在仓库角落里解下的小便,盛在破瓦盆子里。不知道是人群里的哪一个像发了疯一样,端起破瓦盆冲着川岛子狠狠地泼过去。泼得川岛子满头尿水,浑身精湿。
川岛子万没想到会遭遇如此场面,惊恐之中发出一阵尖叫,落荒而逃。
当晚,狼尾少佐约她到自己的卧室就寝。川岛因白天的受辱情绪极坏,推说身体不适,改日奉陪。谢绝了狼尾少佐的好意,一个人独自在卧室安歇。
随军入华以来,差不多天天晚上都陪伴着异性,像今天这样独处一室的情况很少。每有这种情况,她喜欢前门上闩,后窗洞开,只扯一个被角盖住皮肤白皙的小腹,以免受凉。一个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裸睡。为的是充分享受一晚,难得的放松和自在。
没有太阳的晚上,不属于川岛子。她从来不在乎,会不会被哪些垂涎欲滴的男人们骚扰。
一则住在宪兵队的大院里,除了大灰狼木村和狼尾少佐,还有白面虎张赛熟悉这个秘密通道以外,即便是那些如狼似虎的鬼子小队长也不敢踏进川岛的卧室一步,就更甭提哪些一般的宪兵了。
二则自己这副女人身子,本来就是父母为他人孕育的。说句不好听的话,像大街上的公共厕所,就是为了他人方便的。
所以,她从不考虑自身的安全问题。总是饿了就吃,困了就睡,躺倒了很快就会进入梦乡。
今晚的川岛子却不像往日那样很快入梦。白天的第一个回合,就让那些被抓来的年轻女人们给了她一个下马威。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唾骂、羞辱了一顿。她无心考虑往后自己的脸面往哪儿搁,只为面对这些年轻女人无计可施而头疼。
心事忡忡就难以入睡。难以入睡就从窗口,瞅着天上的星星胡思乱想。这样胡思乱想工夫大了,眼皮子就发涩发沉,视线就迷糊朦胧。
忽然,朦胧之中她看见,外面似是有人影闪过。她寻思着,外面闪过的人影肯定是知情人。知道今晚我一个人单身独睡,想来相陪作伴。
川岛心里猜测着,今晚来的,不是狼(不是大灰狼就是狼尾)就是虎(白面虎),是谁不是谁都一样。再说管他是谁呢,反正都是一天不沾腥就熬不过夜的臭男人!
川岛子想到这里,索性把目光从窗口移开,躺平身子,闭上眼睛。狼也好,虎也好,猫也好,狗也好,什么来就什么来吧。也甭蒙着盖着,不就是哪么回事么?
屋脊上闪动着三条人影,挟带着三道红光从窗口飘然落地。是三位手握钢刀,腰掖短枪的夜行者。三个人一样的装束,身穿红衣红裤,脚蹬一双轻便的夜行鞋。大红色的头套,包裹着脑袋蒙着脸。只有两道犀利的目光从眼洞里射出来。来者机警敏捷,步履轻盈灵便,一看便知是驾轻就熟的行家里手。
两个人从窗口向屋里扫了一遍,又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动静。其中一人纵身从窗口跃进屋里,剩下的两个人左右分开,横刀守在窗外。
跃进屋里的蒙面人在川岛子的床前站定。用刀尖将川岛身上的被子猛地一挑。朦胧之中差点儿惊叫出声:“女人?是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