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凡此时似有所感，回头望一眼，却什么也没看见。只是不知为何，他的心狠狠抽了一下。
良久后，白凡放下疑虑开始赶路。
前方仍然是丘陵，并无路，唯有挨着迷失原大森林，方才能不失方向。好在那些大魔都是住在迷失原中心，外围只偶有些散修的小魔，对白凡并不构成威胁。
白凡就这样走了一个月，路上不眠不休，直至来到两界山，方才停下了脚步。
两界山，山高千丈，北为离州，南为凉州。
此地为凉州最北端，翻过山后，路途开始转向西南，距离西岐镇已然不远。
山势不险，一条马道穿山而过，将山分做了两面，为凉州北部最重要的行商通途。一队队马帮在此聚集，将北地特产的货物运往西岐镇，兑给九州各地来的客商，由他们走海路将之运往九州各处。
山上有个小集镇，有常住户数十，皆是做来往马帮生意。
现下正是深秋，为了赶在大雪封山前将陈货盘走，马帮们尽数出动，山道熙熙攘攘，正是一年中最喧闹的时刻。白凡风尘仆仆，腰背长剑，一个人走在上山马道上，与周围的热闹氛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他并没有吸引太多目光，一来，马帮汉子都是走南闯北的江湖客，见识皆不凡，知道白凡这样孤身上路的人惹不得。二来，前方路边还有个更古怪的人，确是可以随便惹。
白凡此时停下脚步站在路边，正定定的看着那人。
这人是个男子，满脸脏污，年龄看上去不算大，一头乱发如稻草，也不知有多久没洗过，身上长袍比马帮的麻袋还要破烂。他盘膝坐在路边一块大青石上，仔细打量着过路的每一个人，似乎是在等着什么。
“嗨，老疯子，又来了啊？”一位拽着马上山的汉子喊道，语中满是调笑。
男子闻言一怔，随后对那汉子点了点头，继续观察起路人，丝毫不生气。
“饿不？要不要这个？”又一个汉子经过男人身边，扬了扬手中咬了一半的馒头笑问。
闻言，男子依然不恼，摆了摆手诚恳说道：“我不饿的，不过我观你四肢无力腹胀如鼓，显是浊气淤积，到是正该少吃点。”
闻者哄堂大笑，汉子愣愣看了看自己手中半拉馒头，终究气咻咻一口咬下，牵着马就走。
有了此人的示例，后来倒也无人再去戏耍男子，马队在清脆的铃铛声中次第走过，去往山上集镇打尖落脚。
等所有人走完后，一直站在路对面的白凡便显现了出来，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下一刻男子脸上渐露兴奋，使劲对着白凡招了招手。
“这位剑客，请过来一下，在下有个问题想求教。”男子似行动不便，急切的央求白凡过去。
白凡不以为意，点了点头走过去，在青石板边缘侧身坐下，与男子相对。
“有什么问题就问吧，等会我也有疑问请教。”白凡淡淡说道。
男子闻言兴奋的吞了口唾沫，略一思量，看着白凡眼睛面容一整，郑重的问出了第一个问题：“先生身负利剑，杀意如锋，必是动辄取人性命的豪客，可知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白凡万没想到对方竟会问这个，闻言一愣，仔细打量一番对方，随后陷入了沉思。
时间过去一刻又一刻，一时又一时，直至黑夜来临，白凡也没有抬起头来。男子没有丝毫不耐，看着白凡的眼睛反倒越来越亮，二人就这么相对而坐，任由寒霜落下。
当昭阳再度升起的时候，白凡终于艰难的抬起了头，看了男子一眼，又转头看向初升的太阳。
“这个问题，本不该由我这个凶徒来回答，现下我随口一说，不论对错。”白凡摇了摇头说道，男子闻言动了动身体，正襟危坐，一副期待你开口的姿态。
白凡皱着眉，满面迷茫，接着说道：“在我想来，所谓善，就是恶，行一善的同时，也做了一次恶。”
男子闻言一愣，张口结舌，万没想到白凡竟如此回答。
“例如昨日那马夫，授半块馒头于你，你说那是善还是恶？”白凡接着问道。
“不对的，岂能善恶不分……”男子挣扎着摇了摇头，思索着说道。
“他虽行善举，心中却有恶念，是故善举也变成了恶行，若是他当时心中不存恶念，则又完全不同。”
白凡摇了摇头：“他施舍于你，必然是将你看低，所以施舍这举动本就是恶行，怎么可能不带恶念？”
这一番话说出，男子再也说不出话来，目光闪烁着低下头去，陷入了沉思。
“我在此问过很多人，本以为先生能为我解惑，岂料，现在更迷茫了……”男子艰难说道。
“罢了罢了，这问题我再也不求解，这就回去了吧……”男子低着头起身，满面颓唐，转过身便欲离去。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白凡端着不动，说道。
男子闻言转过身，目光有些涣散，略一抬手：“先生请提问。”
“什么是……魔？”白凡淡淡问道。
男子想了想，苦笑道：“在我想来，所谓的魔就是行事随心，不计善恶，这倒与先生的说法不谋而合，看来先生也是身具魔性的人。”
“是吗？”白凡皱着眉略一思量，随即起身，头也不回向山上走去。
“在下……董海川，不知先生尊姓大名？”身后，传来男子话语。
“白凡。”白凡脚下不停，语落，人已去的远了。
白凡背影消失于山腰后，自称董海川的男子面色一连数变，最后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过身去，他的身形忽然一阵扭曲，竟化为一道漆黑的烟丝，如蛇一般飘入了一侧的迷失原大森林。
他是一位魔修，并且是修为不俗的魔首，白凡第一眼便看了出来。
修魔者问善恶，这事的确有些匪夷所思，也正因此，白凡方才没有动手。不过转念一想，白凡不禁哑然失笑，自己作为凶徒剑客，不也一样找人问生死，与他又有何异？
不想不想，上山上山！
白凡用力甩掉脑海中胡思乱想，加快步伐冲上山巅，进入了那供马帮打尖歇脚的小集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