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会死很多人，很多很多无辜的人。”白凡看着河水，半晌后方才艰难说道。
姬无双转过身，看向河对岸，冰冷的话语一字字吐出：“那又如何？！”
“为了一个已过世的人，再赔上那么多无辜者的性命，值得吗？”白凡问，也抬头看向西面。
闻声，姬无双霍然回头，目光灼灼逼视白凡，精光爆射，刺得白凡不由自主眯了下眼。
转回头，姬无双话语绝然：“值不值得轮不到我来评价，我只知道，慕爷爷被人残害，这个仇必须报！若放弃，那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坚持？”
“我去了。”顿了顿，姬无双沿着河边向南走去，不回头。
白凡默默坐在原地，咬牙看着地面，努力思索着什么，一刻又一刻，直到姬无双消失在地平线，依然一动不动。有些事情他想不明白，就如回巢的候鸟迷了路，不知该去何方。
踢踏踢踏……
身后传来一串凌乱的脚步声，一个穿着道袍的老者慌慌张张朝河岸边跑来，帽歪发散，一只脚没鞋，手中的旗幡用双手握着作拐杖用，看上去狼狈不堪。那旗面上斗大一行白字招牌，上书三个大字：刘半仙！大字旁边还有一排黄色小楷：问缘、断命指路途，神鬼能测刘半农。
此人，正是在小石城被姬无双惊走的刘半农。
跑到白凡身侧，刘半农大喘着气，用手扶了扶歪在一边的道冠，松开旗面，念念叨叨掐算起来，有如念咒。
“上爻卦乾，反变为三，其左为休，中则惊死，右道不孤，孤……”点向右方，正是坐在地上的白凡，只是他面露疑惑，似是看不清白凡这个大活人。
“刘半农吗？你知道什么是命？”刘半农正自点指不清，白凡忽然开口说话，将他吓了一跳。
并非是他眼神不好，白凡陷入沉思时，身躯犹如无生命的岩石，他虽能看见，却根本没有注意。此时被惊醒，他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闪过一丝愠色。
正掐算到紧要关头，被人打断，换了谁也高兴不起来。
“这位公子，你是要问命？”刘半农摆着公鸭姿态走来，一摇三晃，脸上表情笑嘻嘻，透着一个字：假。
待走到白凡面前，犹如变脸一般，他的笑容顿收，冷冷吐出一句话：“盛惠，一两纹银。”
白凡从头至尾不抬头，闻言淡淡说道：“我没有钱。”
“什嘛？！”刘半农勃然色变，你这不是耍人吗！
不过还未等他发作出来，白凡略微偏头，冷冷看了他一眼，刘半农心里“咯噔”一声，不由自主退后一步，心脏狂跳起来。
竟是修士！
刘半农人老成精，又善于察言观色，只与白凡对了一眼，凭对方散发出来的气势便断定白凡是修者，并且还是颇为不俗的那种，哪里还敢再有半分轻狂。
“无缘者，一两纹银断命，有缘者，则分文不取，我与公子有夙世因果，这银钱嘛……休要再提！”整了整姿态，刘半农含笑说道，神情颇有些道骨仙风的味道……
白凡见之眉头微皱，又低下了头去：“我也不白问，若是你答得出，我便送你过江。”
刘半农闻言松了一口气。
他刚从炼狱般的小石城逃出来，一心想离开这战乱之地，回到自己的家乡，来至江边却不见渡船，正自发愁，白凡的话可谓正中下怀。
断命在相术里属于禁法，一般相师轻易不敢施为，不过他刘半农有所依仗，对此却毫不在意，当下他便点了点头，向白凡额头伸出了手。相命之术惯常手法就那么几种，不外乎望闻问切四字，不过他的手法却与众不同，乃是判因果。
他自己也说不清缘由，似乎生来便具有这神通，他只需用手指点在人的印堂上，便可回溯因果。
以此来断命，可谓百试百灵，唯一一次失手，便是在姬无双身上。
不过今日，他的第二次失手紧随而至。
手指还未点上，白凡目光猛然抬起，那目光如针，刘半农的指尖立刻一阵刺痛，忙不迭的缩了回来。
“公子你这是？”刘半农讷讷着不解问道。
修士都是异能强大之辈，白凡的能力并不让他吃惊，只是既要问命，又为何不让他施为？
白凡见刘半农缩回了手指，便收回目光看向江面，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让你断我的命运，只是想请教先生几个问题。”
“但问无妨。”刘半农松了一口气。
白凡沉默片刻，轻吐一息，缓缓开口问道：“我的第一个问题，什么是……命？”
刘半农闻言一滞，面上显出迷茫之色。自己算了一辈子命，却从未听过这样的问题，什么是命？
“命，就是活着，能思考，有七情六欲。”想了想，刘半农郑重说道。
白凡闻听答案点了点头，表情却不置可否，紧接着提出了第二个问题：“命，有没有区别？有没有价值？”
白凡的问题越来越怪异，刘半农听得暗地咬牙，体生虚汗，不过作为相师，无论自己有没有解，又岂能让人问住？！
蹲下身，刘半农从地上捡起一片枯树叶，悠然说道：“人的命，就如树叶一般，绝不会有相同，至于价值吗……有命才有价值，命不再，其身与黄土无异。”
白凡听得哑然失笑，刘半农见之，心里不由有些发虚。他自信说的很有深度，并且所言就是他对生命的看法，却不知白凡不满意在哪里。
“我……说的不对吗？”刘半农小心翼翼问道，不仅是因为害怕，他自己也对白凡的答案有些好奇。
“没什么不对，你说的很好。”白凡看向刘半农，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说活着就有价值，是故人人惜死，可为什么世间还有那么多杀戮？”
“止贪婪耳。”刘半农斩钉截铁说道。
“世人眼中，自己性命都是无价之宝，而别人的性命却一文不值，用别人的性命来助自己跨越至更高处，这世间大部分人都在这么做。
白凡点了点头，再度低下头去思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