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登基后第一年,冬长春晚。
父亲的梓宫停于乾清宫满四十九日,与我的母亲贞顺皇后谢氏合葬于京西泰陵。先帝丧仪告一段落后,政务便纷至沓来。而宫内事务更是芜杂。
我及笄后掌宫中事,由母亲在世时身边最亲近的内人尹夫人、我的乳母韦夫人从旁协助。父亲丧礼方毕,我就命尹夫人为正五品宫正,掌宫内刑罚诸事;韦夫人为正五品尚宫,掌宫内“六局一司”事宜。
后宫之事方定,前朝亦起大动。三月初,以原礼部左侍郎宋琦代房选礼部尚书之职,钱希文迁礼部左侍郎。召南京李吏部主事郑澜为吏部侍郎。同时,十年一次的“京察”也拉开了序幕。
郑澜此人,为官以清正著称,方其咼在阁时以事左迁南京吏部,房选当政,即进言起用此人。我知此时朝堂之上,已有人称房选“天王”,道其俨然入幕宰相。房选虽位极人臣,不光要担任我的顾问,制衡内阁,还要主吏部冗杂的政务,几乎每日忙碌不见首尾,吏部本来就极其忙碌,少不得需要得力的臣子来辅助。因此我几乎立刻准允房选召还郑澜。
大行皇帝丧满百日,百官上表劝变服。
皇帝驾崩之后三日成服,新君并王公大臣服斩衰服。二十七日后释服,新君着麻布袍,大臣素服。百日后,变服如常。
我本意不愿遽然变服如常。然而宋琦的折子上说,国有定法,我是大乾第二代君主,要为后世君王作出表率,以正定制。尔后翰林也有本上,劝之再三。
那日朝会,说的还是变服之事。因大行皇帝驾崩已经一百有五日,诸大臣为变服之事已进言再三,因此当日进言的是房选。
房选说,依前代仪轨,君王丧后百日变服,我朝也可依此例为定法。引经据典的话,在折子上我自然已是看够了。最后他说:“君王变服,百官免斋宿,朝堂遂归于常。”
我其实也早知道,朝堂之上并无人十分地关心我穿麻布袍还是龙袍,是否为父亲守孝。最关键的是,我脱下麻布袍之后,文武百官就不必在本署斋宿,可以各自归家享天伦之乐,民间国丧之制也适有放松。
让国家的运转归于正常,这才是真正的目的。
我之所以虽深明此事却一直未决,是因为感念父亲。百日变服之后,我就要用朱批奏折,着黄色龙袍并红色中衣革带,我自然心有抵触。父亲虽然久病,新丧却还是眼前的事,怎么可以?
而此时宋顾庭出班,他说:“圣上纯孝,是社稷之福。臣以为延期变服未为不可,定制以百日为准也未不可。定礼制百日变服,今上延期服素,可成仁孝嘉话。”
我目光不动,房选也是一怔,继而他说:“文武百官皆于本署斋宿,已三月余,长远计恐有碍理事。”房选已改从前唯唯诺诺的仪态,也不再一味低调。但作为位在诸亲王上的金陵王,他言语之中从无倨傲张狂,不论说什么都是温言温语,从容坦然。
宋顾庭对答如流:“文武官员为先帝驾崩斋宿,是为人臣子之本分,岂敢有他?然金陵王为大事计,期止斋宿,也有可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