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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秦地楚歌(1)

虞慢慢地走在荒凉的关中平原上,脚上的鞋子早已破烂不堪。初秋的风依然炽热,所以还是叫他虞姬吧。驰道旁的高大的乔木渐渐凋零,但是虞姬不知道到哪里能找到吃的,三天前她在王三那里吃过,可是这几天她只喝了些水。

她艰难地走在驰道边,脚上满是血泡。可她又不敢歇息,因为她怕一歇下来就再也走不动了。这里恐怕离有人住的地方很远,因为到处都是荒芜的景色,看不见即将成熟的稻黍。虞姬虽然小,但是此刻突然生出绝望。她感到饿极了,而且困得很。于是她麻木的想道:我怕是要死了。她想起了母亲,母亲就是这样死在半路上的。

就在这时两匹快马绝尘而来,虞姬赶紧的躲在路边。

那两匹快马在她的面前忽然停下,一个浑厚的来自家乡的声音,问她道:“丫头,这是那里?”于是虞姬摇了摇头,用楚国的声音说道:“我不知道?”那两个人听到她用楚国方言回答,不禁兜转着马匹。又问道:“你是楚国人?”说着,那个年长的骑士甩过来一些钱。虞姬赶忙从地上拾起了钱,说道:“我是楚国寿春人。”后面忽然响起了炸雷一般的声音,说道:“你是寿春人?你爸爸是谁?”

虞姬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死了。”那年长些的骑士又问道:“哦,被秦人杀了,还是饿死的?”虞姬摇了摇头,说道:“父亲是项燕爷爷的的卫士,后来一起死掉了。”那两个骑士听到此处,不由得悲愤的笑了起来,年长的一些的那个说道:“好啊,好啊!”于是,冲那个年轻的骑士使了个眼色。

那个年轻的骑士于是说道:“小妹妹,愿意和我们一起走不?”说着并不等她回答,一催马镫,那匹雄壮的黑马便朝虞姬冲来。还没等虞姬反应过来,那个骑士就顺势将虞姬提了起来,并把她放在自己身后,还瓮声瓮气的说道:“抱紧我!”

于是,年老的骑士纵马飞驰,后面的黑马骑士也快速的跟上。

年老的骑士叫项梁,年轻的骑士叫项羽。

虞姬坐在项羽身后,并且紧紧地抱住他结实的腰。她觉得项羽很可怕,还觉得这匹大黑马也很可怕。项羽和大黑马很像,很神气而且可怕。但是他的腰很结实,于是虞姬想道:和他在一起应该很安全。

虞姬就这样紧紧地抱着项羽,腾云驾雾一般,不久就到了市镇。项羽赶上项梁,说道:“叔父,休息一下吧!”项梁看看项羽,又看看更加灰头土脸的女孩,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于是三人随便找了家客栈,叫了些酒肉,当然还给那个女孩子要了碗汤面。项梁与项羽伤感的看着,狼吞虎咽的女孩。于是项羽替她夹了些肉,女孩很快的吃了一大碗面条。然后喝光了汤,因为汤里有些肥肉。于是,项羽又叫了一碗汤面,而那女孩儿毫不客气的用同样的速度吃了下去。

你要是没有到过关中,就不知道那碗有多大;你要是不亲眼看到的话,就不会想象到一个女孩子用如此的速度吃面。

乱世里,吃一顿饱饭不容易。所以每个人找到吃饭的机会,必须拼命的吃,就像去向沙漠之前骆驼要将饭食储藏起来自己的驼峰里一样。项梁默不作声得看着那孩子吃饭,过了一会儿,便对项羽说道:“你们在这儿呆着,我去去就来!”

只剩下了虞姬和项羽。

虞姬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对面的那个高大魁梧的巨人,二十二岁的项羽,又看着他随便地拴在树边的大黑马。她忽然觉得两者真是像极了,不禁扑哧的笑了一声。项羽不明白虞姬为什么笑,照旧瓮声瓮气的问道:“丫头,你叫啥?”

虞姬并不回答他,她从座位上起来,轻轻的试探性得拉了一下项羽的袖子仿佛项羽是个多毛的怪兽一般,比如一条凶猛的大狗。

项羽不禁面色通红,然而他却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要拉他的袖口。于是,并不发一言的虞姬只是甜蜜蜜的笑着找了些青草,去喂那匹大黑马了。

项羽只好一个人喝起酒来。

过了一会儿,太阳渐渐地西去,关中大地上满是红色的霞光。绿色的树,绿色的草,还有环绕关中的秦岭。大地犹如不可亵渎的王侯,沉沉浮浮,荡漾起伏。项羽看到如此美景,心胸于是开阔。这眼前的景色还有那个喂马的女孩儿,一切的一切真是令人陶醉。

于是,项羽又慢慢地举杯,将酒一饮而尽。

不一会儿项梁回来了,带着从头到脚里里外外一身衣服。他把老板娘叫来,给了她一些银子,让她带着虞姬去洗澡。

不一会儿老板娘带着梳洗完毕的穿着新衣服的女孩儿回来,她半是奉承,半是真心的夸赞道:“好齐整的丫头!”

两个大男人这才发现,这个拾来的女孩儿真是漂亮。漂亮纯真,漂亮的圣洁。只是稍稍有点黑,手脚有些粗糙,那大概是是长期流浪的结果。于是,项梁很干脆的对老板娘说道:“送你做儿媳妇好不,外带十贯钱!”那老板娘顿时愣住了,然而没等她继续说话,虞姬和项羽异口同声的说道:“不要!”

那老板娘便笑了笑不再说话,而项梁则默不作声地继续喝酒,仿佛什么也没有说过。于是,项羽很是尴尬,倒是那个女孩儿很大方地又去喂那匹大黑马了!

项羽觉得有些心虚,但他还是有些不舍得看着正在喂马的女孩儿。那女孩儿一边喂着那匹黑马,一边不时地回头看着项梁、项羽,嘴里哼着小调。

那是楚歌!

项梁仿佛什么都没有注意,只是闭着眼睛喝着酒按着节拍击节咏叹。而项羽则看着虞姬,但忘了喝酒。

老板娘听不懂楚歌,但也倚在柜台上静静地听着。初秋风依然温柔,草木碧青。夕阳最终落于西方,换来满天星斗明月一弯。项羽叔父,还有那个女孩儿便回各自的房间睡去了。

因为明天还要继续赶路。

而此时沛县乡下的四十七岁的刘季仰望着与项梁、项羽乃至始皇帝共同拥有的那块星辰苍天,心中满是感慨。朋友们都不在,他也难得的一个人独处。刘季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这样,但是他是这样的。在内心的深处有一个声音或者说一个自己无所不在、无所不知,在内心的深处鼓励自己、观察自己甚至嘲笑自己。他充满了自卑,充满了骄傲,有着痛与快乐。

现在的刘季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少不经事的刘季了,在许许多多的残酷的不可超越的事实面前,刘季真的已经明白了,他,只能像父亲那样一生在这乡下地方过了。

父亲年纪越来越大,越来越絮叨,越来越佝偻着腰抬着头不满地看着他。刘季不喜欢自己的父亲,但是他很在意父亲的话,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尤其的伤心。

刚才又和父亲吵架了……

父亲不喜欢他,又不愿意分家。要不是吕雉和母亲拦住,父亲恐怕要打他,哪怕他今年已经四十七岁了。刘季随手拿起一块石头,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向黑暗中投去。

萧何有一次说:“这天下恐怕要大乱……”萧何是个很谨慎的人,但他说的话很有分量,很有远见的。

于是,刘季又捡起了一块石头投向无边的黑暗中,仿佛那黑暗中有着什么一样。刘季有一种感觉,他觉得他不可能这样就在沛县的乡下过此一生,可是他为什么就是爬不上去呢?到底是什么在阻碍着他呢?

刘季其实知道是什么在阻碍着他,那就是大众的庸俗的观点:他,刘季,不是一个贵族。哪怕是一个破落的贵族也好,也照旧能赢得大众的尊敬,或者说怜惜。刘季在黑暗中觉得难受,他不仅要向成败冲锋,还要向整个世俗挑战。

刘季知道这路有多漫长,多寂寞!

他知道他的朋友们其实都看不起他,尤其是那个骄傲阴沉的雍齿,而他之所以看不起他,理由很简单,因为雍齿是个贵族,一个小贵族!

“哥,你在做啥呢?”黑暗中刘季听见有人在叫唤他。他顺着声音的来路望去,原来是樊哙。

樊哙提着一块荷叶包着的熟肉,一个盛满酒的葫芦,说道:“四哥,你在这里,找你半天了!”于是,刘季作出欢乐的样子问道:“樊哙,你怎么来啦?”樊哙小心翼翼的说道:“我来乡下收的点猪只。”于是,刘季将葫芦里的酒喝了一大口,笑着问道:“那猪只呢?”樊哙鼓着一双铜铃似的在黑暗中还在闪烁着光芒的眼睛,说道:“伙计带回家去了!”

刘季解下手刀,用刀子割了一小片肉便不再说话了。樊哙也大口灌了些酒,然后躺在软乎乎的草地上。他专注地看着满天星斗,再也不发一言了。

刘季没有读多少书,也不喜欢读书,而且同始皇帝一样他尤其看不起儒生。他知道,有一点非常重要,你必须谨记,那就是管理老百姓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要管他们,你只要维持一个良好的安全环境就好了。至于其它,还是让老百姓自己解决去吧。

刘季就是这样,虽然很少读书,但往往会突然冒出些好点子,甚至金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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