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休只觉得腥臭扑鼻,一瞥眼就瞧见那大狗的血盆大口已经对自己张开,始休大惊之下忙得用手臂挡在了,同时小声对那大狗轻轻唤了一声:“别动!”
那大狗摇了摇头,直直地瞅着始休的碧绿的眼珠,发了好一会儿愣,到底还是闭上了嘴,只是嘴巴里头仍旧是呜呜不已,似是不甘心似的,径直趴在了始休的身上,对始休呜呜发威,另一只大狗也是一般。
始休和大瓜朝夕相处生活了七年,自是最懂如何训狗,所以相比这两条骇人的大狗,他其实更怕那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刚才不过是被撂在地上,始休就觉得全身散了架似的,若是再受那几个太监一番拳打脚踢,说不定一个月都起不来身,说起来,也是他一时冲动,一早就知道这半路出身的四皇子不可能是好当的,也下定了决心,要一忍到底的,但是刚才他就是忍不住,忍不住就想跟方渐琼拼个你死我活。
只是刚出手,他就已经后悔了,他是一早答应过太后的,他做好这么个安分听话的四皇子,太后便就保轻许无虞,一想起轻许那一身交错纵横的伤痕,还有那血淋淋的断指,他就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只是还有什么办法?多少人眼瞧着是他动手打了五皇子。
所以说起来还要谢谢方渐琼故意指使放狗来咬他,至少这事儿不会被闹了出去,只是那么多人看着,他也不敢让大狗真的离开身子,所以就佯装被狗围攻的惨状,一边又让大狗这样对自己装模作样呲牙咧嘴。
“哈哈!这不是说这孽障跟狗住惯了吗?怎么还这么怕狗?哈哈!”方渐琼站在上书房前走廊上,指着东躲西闪惨叫不已的始休,笑得前仰后合。
“哼,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站在一边的方渐琪接口道,一边嫌恶地用手帕捂着半张脸,“就他那贱胚子,也只配跟冷宫里头的野狗混在一起,换了咱们皇室养的狗,自然是看不上他这一身子的下贱气味!”
“长公主所言极是,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吗?”方渐瑜勾了勾唇道,万贵妃和皇后娘娘暗中较劲多年,他们兄弟两个和方渐琪素来也是不对付,不想这一次在对始休这件事儿上,观点却出奇一致。
当下方渐瑜拍了拍手,对外头慢腾腾朝前挪的太监道:“你们一个个还磨蹭个什么?想作死吗?还不快点将狗拉开?省得让狗沾染了孽障的晦气!”
“是!奴才遵命!”
这一次那两个太监忙得对狗吹口哨,他们素来看管这两条大狗,大狗也最听他们的话,只是这一次那两条大狗似乎撕咬得正在兴头上,没有理会他们,所以他们忙得又吹了一声口哨,一边提着链子朝前走。
始休对两只兀自舍不得离开的狗眨了眨眼,一边低声道:“快走开。”
那两只大狗随即摇头晃脑地起身,摇着尾巴跑了回到那两个太监身边去了。
方渐瑜缓步走下台阶,走到始休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始休一身狼狈褴褛,沉着脸,似是要对始休说什么,但方渐瑜倒是没有开口,反倒转身对站在台阶上的方渐琼招招手,道:“五弟,你过来。”
方渐琼不明所以,忙得下了台阶,走了过来,仰头问方渐瑜:“大皇兄,你唤我什么事儿?”
“今日虽然是四弟先动手打得你,但是你却不能记仇,知道吗?父皇素来教导咱们兄弟要兄友弟恭,可要记牢了。”方渐瑜勾着唇对方渐琼道。
方渐琼被方渐瑜这么一说,蓦地就觉得脸颊发烫,又想起刚才始休那一拳的力道,顿时怒不可遏:“他竟然敢动手打我!大皇兄,你还让我不记仇?”
一边说着,方渐琼又抬脚对着始休的腿狠狠踢了几脚,一边踢着一边恶狠狠道:“打死你这个孽障!打死你这个下贱胚子!”
“五弟!留点气力在小校场上使吧,”方渐瑜上前拉住了方渐琼,一边又讥诮道,“五弟,你既是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却还这般斤斤计较,也不怕失了身份。”
方渐琼兀自气鼓鼓的,却还是停住了脚,一边仰头冷哼:“大皇兄说的是,我怎么能跟孽障一般见识?我呸!”
“五弟明白就好,”方渐瑜一边拉着方渐琼,一边又对始休道,“今日的事,这样也就罢了,你若是知道好歹,日后便就学着老老实实夹着尾巴。”
说罢,方渐瑜就拉着方渐琼回了上书房,方渐玮、方渐瑾和方渐琪瞧了这半天好戏,这时候也觉得意兴阑珊,也懒洋洋进了上书房,他们都瞧不上始休,自然不会对外头说出今日之事,他们的贴身宫人自然也不会,所以方渐瑜和方渐琼才会这般放肆。
只是几人才一进了上书房,便就瞧着三皇子方渐琛站在窗前,双目圆瞪、一脸惨白地看着窗外,一脑门子的汗珠子。
方渐瑜心中暗叫不好,也不知道方渐琛是什么时候醒来的,也不知道这个深得父皇宠爱的三皇弟前前后后都瞧了多少,正要上前询问,却见方渐琛身子一软,整个人已经摊在了摇椅里头。
方渐玮忙得上前,俯下身,轻轻询问:“三弟这是怎么了?三弟?”
方渐琛哆哆嗦嗦地,偷偷瞥了一眼方渐瑜,忙得又收回眼神,半天才轻轻吐出一句:“二哥,我怕。”
这么说的时候,眼圈都跟着红了。
方渐玮忙得又道:“三弟莫怕,二哥在这儿呢,三弟若是觉得身子不爽,二哥这就送三弟回咸福宫。”
方渐琛忙得点头答应,哽咽道:“二哥快送我走。”
方渐玮忙得唤来方渐琛的两个贴身宫人,搀着方渐琛出去,坐上了软轿,一边自己又亲自坐轿跟在后面,亲自送方渐琛回咸福宫。
方渐琪对方渐瑜讥诮地勾了勾唇:“大皇兄这一手铺路搭桥的功夫可真真是炉火纯青,老二这次对你可真是感恩戴德呢。”
说完不等方渐瑜开口,便就招了李兰芝过来道:“看来下午的课是上不了了,兰芝咱们先回景仁宫去吧。”
“是,奴婢遵命。”李兰芝忙得含笑应声,随着方渐琪走了出去。
方渐瑜脸色已经铁青难看之极,今日本来想着不声不响地教训一番那连累母妃降位的孽障,不想却吓得老三这般,所以今日上书房发生的事儿,势必要传到父皇耳中,一顿训斥怕是少不了的了,可偏生又让老二捡了这么一个天大的便宜,他是个不睦手足的,老二却成了兄友弟恭了。
方渐琼瞧着房中人都走个精光,心中也难免有些忐忑,拽了拽方渐瑜的袖子,道:“大皇兄,父皇会知道的吧?咱们可怎么办啊?”
方渐瑜忍住心中恼怒恐慌,一手握着方渐琼,一手扶着方渐琼的脸,沉声道:“怕什么?左右是那孽障先动手打的五弟,咱们这才出手反击的,多少双眼睛看着呢,不怕他不认账。”
“可是……可是咱们却纵狗咬人,”方渐琼已经面色惨白,人如筛糠,哆哆嗦嗦道,“大皇兄,父皇本来就不喜我们在宫中养狗,这一次必定会生大气的吧?母妃怕也要气死了。”
方之衡不喜宫中养狗,这是人尽皆知的,但当年万欣然最是得宠,且方渐琼又是个机灵惹人疼的,日日在方之衡面前卖乖讨巧,方之衡实在经不住儿子软磨硬泡,便就允了毓庆宫可以养狗,只是狗不许出毓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