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不是你剁的?”始休冷冷地牵了牵唇。
这断痕新鲜血红,断指时间不出一个时辰,按着时间,莫约就是自己前脚进了景仁宫,就有人后脚进了慎刑司剁了轻许的小指,太后又是一大清早地就派了张德海过来,这期间还能有谁敢进入慎刑司当着太后心腹剁人手指?
即便有,必定也是得到张德海的允许。
而张德海的身后又是谁呢?
还会是谁?
还能是谁?
始休笑的越发森然,蓦地想起了那一日在慈宁宫,也是淋漓的鲜血,也是猝不及防的锥心刺骨,大瓜的头就丢在自己的面前。
为什么他所在意的、所珍惜的、所愿意拼了命去保护的,却都是这样的结局?
而且都这样血淋淋地摆在自己的面前。
而他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就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
对,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大瓜丧命,看着轻许断指毁容,也看着自己的心一点点被黑暗吞噬。
始休看着面前莫名其妙颤抖厉害的张德海,不由得勾了勾唇,幽暗的石屋中,默不作声地笑了。
你怕我做什么?
你自知是个奴才,自是惯会看人眼色,但是我却自知不算是个主子,在这皇宫中,奴才自然活的艰辛,但是我也未必就活的容易。
只是再艰辛,再不容易,你们却伤了阿许。
所以,你该死。
但不管是抽筋扒皮,还是挫骨扬灰,你这一条贱命都抵不上阿许的一根小指。
“四皇子明鉴!这真不是奴才做的,奴才真的是今日才知道这丫头失了小指,请四皇子明鉴,”那张德海忙得又道,不过这时候张德海已经从刚才莫名的恐惧中缓了过来,已然恢复了平日满脸堆笑的模样,顿了顿,张德海又补了一句,“且奴才是奉太后之命来保护这丫头的,若竟生了歹心,岂不是违拗了太后的旨意?四皇子可不敢说笑,若是传到太后耳中,那奴才的脑袋可保不住了。”
始休轻轻勾了勾唇:“张公公可是太后身边的红人,身份也不一般,自然事事也用不着亲力亲为,何况又是这般舞刀弄枪、打杀见血的力气活呢?”
张德海上下打量着始休的表情,知道不宜多说这事儿,当下忙躬身地道:“四皇子,不如先让奴才给这丫头上药吧,四皇子身份尊贵,哪里能在慎刑司这样的地方多待?且碧乔姑姑还在外头等着送四皇子回去呢。”
“刚刚才说的张公公身份非同寻常,是太后面前的红人,所以这样的事儿自然也不用劳累张公公,”始休一边伸手取了消毒的药酒,一边对张公公挑眉,“你先出去候着吧。”
“是,奴才遵命。”张德海也不实在不想跟始休独处,当下忙得起身退了出去。
始休小心翼翼地给轻许周身涂了一层药酒,等擦到小腿的时候,始休的手一僵,停下了动作,轻许的小腿肚上有个月牙痕。
那是上一次,轻许给他后背伤口上药的时候,他没忍住疼,一张嘴咬上去的,当时他只觉得后背疼的钻心,却没注意到真的留下了伤疤。
始休的指肚在那月牙痕上轻轻摩挲,一下一下,女孩儿的皮肤原本就有些粗糙,再加上如今的这些子伤痕,怕是一生这皮肤都要坑坑洼洼了。
“你睡了,也挺好,睡着了就感觉不到疼,也看到这一身的伤,”始休哑着嗓子道,深深地吐了口气,“阿许,你就这样一直睡着。”
“等到终有一日,我有叫醒你、与你笑看乾坤的本钱。”
长春宫。
贤妃安少眉自上次小产之后,便就一直郁郁寡欢,形容憔悴,方之衡体恤爱妃,便就允了家人进宫探视,所以这一日午后,安母入宫。
母女相见本就不易,再加上又是这么个时候,母女两个自是少不的涕泪涟涟,好半晌,才勉强相互劝慰止了眼泪,安少眉打发了一众宫人退下去,只留母女两人在殿中叙话。
安母一边握着女儿的手,一边哽咽道:“这一次,娘娘真真受苦了,娘娘是咱们安氏一门的掌上明珠,自幼娇生惯养,如何遭过这样的罪?偏生为娘又不能在娘娘身边时时伺候照应,为娘的心真真日日都是煎煎熬熬,你父亲听闻之后,也是三不五时写信回来问询,只恨人在边疆不能回来探望娘娘呢。”
“母亲快别这么说,再说女儿就又要哭了,”安少眉一边抹眼泪,一边则愤愤然对安母道,“只是女儿这一胎没的蹊跷,皇后虽是查出来了御膳房的小桂子,却并未继续追查幕后之人,反倒是草草就杀了完事儿,连万岁爷和太后竟也不多过问,可那小桂子又是万欣然那贱蹄子的爪牙,女儿觉得必然是万欣然嫉恨女儿有孕,所以才指使的小桂子在女儿的安胎药里头做了手脚,可皇上又是那个不冷不热的态度,女儿也只得作罢,也只能在母亲面前抱怨抱怨。”
安母叹息道:“万欣然即便再如何阴毒奸猾却有两位皇子傍身,万岁爷和太后为了两位皇子的名节前程,自然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好在如今那万欣然不是被连降五级成了答应吗?娘娘也该宽心了,别整日愁眉不展的,万岁爷必定也不乐意瞧见你这幅模样。”
“女儿如何不知,只是万欣然一日不除,女儿便一日不得心安,”安少眉恨声道,“我与她有杀子之仇,今生今世都不共戴天!”
安母摇摇头又道:“即便如此,那又如何?如今万岁爷只有六位皇子,便就有两位是她所生,且大皇子今年都九岁了,你现在不管做什么大皇子必然都看在眼里,自然也记在心上,你就不怕日后报复?且她又是皇上多年所爱,你还是安分些的好。”
“她有两子傍身,难不成咱们安家又是好欺的吗?”安少眉咬牙愤愤道,“皇上宠爱算什么?大皇子又算什么?如今太子之位悬空,万岁爷还正是龙精虎猛的年纪,日后龙子指不定还有多少呢,谁住风流还说真不好说呢!还有母亲可别忘了,只要太后和皇后还在一天,她万欣然的种是轻易就能做了太子吗?”
安母忙道:“你能这样想是最好,不要只争眼前得失,要放眼长远,现下养好了身子再为皇上多诞下几位龙子才是正经。”
“哎!哪是说能怀上就能怀上的?万岁爷可不是个专情专性的主儿,虽眼瞧着女儿得宠,万岁爷平日也多来长春宫,但是正经办事儿的却是寥寥,”安少眉蓦地叹息,一边轻轻抚着小腹道,“且女儿的身子早年就有伤损,如今又是小产,只怕日后更是艰难,母亲你也知道的,女儿有多看中这一胎,自打那年生瑾儿身子受了亏损,又调理了这许多年,好不容易才能有孕,哎!想来也是女儿福薄。”
当年安少眉生方渐瑾的时候,因为是难产,且安少眉身子过于瘦削不宜生产,所以当时很是受了一番罪,直直折腾了一天一夜,去了半条命这才生下的方渐瑾,后来安少眉也以此身子受损,接连进补了这五六年,再加上人到底年轻,底子好,所以这才能又再怀上,也是因为这般缘故,安少眉心里头对方渐瑾这个儿子多少是有些介怀,这些年来,对方渐瑾难免也严厉许多。
“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娘娘生在咱们安氏一门,自是一身富贵,刚初笄便就入宫为妃,得万岁爷多年宠幸,自是最有福气的,且娘娘年纪还轻呢,哪里就怀不上了?说不定年底之前便就能又有好消息呢!”安母笑道,一边伸手端了茶杯抿了一口,一边又道,“你父亲长年在西北镇守大兴边陲,你兄长在京师固守皇城,他们的忠心万岁爷自是都看在眼里,且这一次你又懂事没有刨根问底,万岁爷心里更加有数,日后自然好儿少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