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欣然只觉得毛骨悚然,若不是秋玲在身后撑着她,只怕她早就瘫软在了地上。
徐令月瞧着万欣然的反应,自然很是满意,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然后道:“贵妃,你说若是皇上瞧见了这孩子之后,会是个什么反应?”
似是一个焦雷划过,万欣然惊恐万状,不顾形容,慌忙朝前爬着,一把抓住了徐令月的石青弹墨藤纹云锦百褶裙下摆,哭嚎道:“太后饶命!太后饶命!臣妾当年也是受人蒙蔽!臣妾并不知道淑妃……淑妃怀的是龙嗣啊!臣妾一心为皇上着想,为皇室血统的纯正着想,谁知道竟……竟出了这样的事儿,太后饶命啊!臣妾是无心的!太后您一定要相信臣妾啊!”
“有心也好,无心也罢,必定都过去这些年了,是非到底也是模糊了,”徐令月缓缓将白瓷茶杯放到小几上,低头看向万欣然道,“只是你说当年你是无心的,哀家和皇上勉为其难相信你,但是如果这一次你对皇上说,贤妃滑胎的事儿,你也是无心的,不知道皇上可否仍旧会相信你?”
万欣然身子蓦地一僵,双手从裙摆上滑下,万欣然小鸡啄米似的对徐令月叩头不止,道:“贤妃滑胎的事儿,真不干臣妾的事儿!臣妾敢对上天起誓,若臣妾又半句不实,这就让老天即刻收了臣妾去!求太后救救臣妾!太后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若要救你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徐令月缓声道,一边看向了始休,然后又对万欣然道,“只是如今哀家既是将这孩子从冷宫中领出,自然要给皇上一个说法,哀家觉得贵妃最适合在去皇上面前陈述这其中因果,不知贵妃可愿意吗?”
万欣然惊恐不已,忙摆手不止:“太后!臣妾当年真真不知,且若不是皇……”
一接触到徐令月投来的凌厉眼神,万欣然蓦地住口,只一味哽咽着,这个后字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贵妃身子弱,别是中了暑热了,碧乔你这就送贵妃回去歇着,”徐令月牵着始休起身道,顿了顿,又对万欣然道,“是承认七年前陷害淑妃之事,还是等着安家来索命,你且自己看着办吧。”
万欣然身子一软,晕倒在秋玲怀中。
“娘娘,娘娘!您醒醒啊!您醒醒!”秋玲又急又慌,也跟着掉眼泪。
始休听着秋玲哭号,蓦地停住了脚,徐令月也跟着停了下来,看着始休转过去瞧了一眼晕死过去的万欣然,那孩子眼中的泠然,她瞧得清楚分明,自然心中颇是满意。
这个时候,不管是她还是徐德仪,都需呀要这样的一个孩子,有狗的忠心不二,也有狼的心毒手辣。
始休走到万欣然面前,却只是一味盯着秋玲上下打量,那一双绿眸,只看得秋玲浑身哆嗦不止,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半大的孩子也会这般可怕。
半晌,始休才冷冷开口:“是你抓了阿许进慎刑司。”
并不是发问,始休一字一字都说的肯定。
秋玲吓得忙不迭叩头如捣蒜:“皇子饶命!皇子饶命!奴婢并不知道那是皇子的人!求皇子饶奴婢一命啊!”
始休又踱步走至软榻前坐下,一边挑眉,一边沉声问道:“那你可知道阿许究竟受了多少鞭子?”
秋玲浑身一僵,自是不敢接话,只能继续一下下地叩头,不过一会儿秋玲面前的地砖已经染上了一层血色,秋玲只觉得头疼欲裂,浑身都虚脱无力,似乎浑身上下就只剩了个脑袋,一下一下重重磕在地上。
始休就好整以暇地坐在软榻上看,静静地看着秋玲无数次地叩头,无数次地求饶,也看着地砖上的鲜血越来越多,最后秋玲倒在了面前的血泊之中。
始休这才站起了身,走到大殿门口,唤了两名侍卫进来,道:“把那贱婢丢进慎刑司,日后每天白日鞭打五十,晚上记得给她上药疗伤,谁都不许取了她性命,也不许她自行了断,耗到她死为止。”
那两名侍卫朝徐令月询问地看了看,瞧着徐令月不置可否,忙得躬身领命然后将秋玲抬了出去。
当下碧乔也忙得找人将万欣然送回了毓庆宫。
昭德十一年七月二十
圣旨下,御膳房小桂子谋害贤妃、皇子,罪大恶极,被处以凌迟,诛其九族,御膳房统领御下不严,被处大辟之刑,其他御膳房一干人等均杖责三十,罚俸半年。
翌日。
毓庆宫。
万欣然从慈宁宫回来之后,足足昏睡了一个昼夜才醒来,一醒来就听说了圣旨,一时间心中踏实不少,知道是徐令月高抬贵手,饶了自己,万欣然心中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自从太后回宫,自己的日子是一日难过一日了,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秋玲,”万欣然唤人进来给自己梳洗,半天却不见秋玲进来了,不由得蹙了蹙眉,伸手撩开了帷幔,又沉声唤了一声,“秋玲。”
“娘娘,”一个叫翠银的小宫女听见里面动静,忙得跑了过来,那翠银一边躬身行礼一边垂首答道,“娘娘,秋玲姐姐已被太后下令关进了慎刑司了,让奴婢来伺候娘娘梳洗吧。”
万欣然的脸蓦地一白,秋玲被带走,她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一时间又想起了在慈宁宫见到的那个绿眸少年,心头更是一惊,险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果真是……太后。”
翠银忙得上前扶了万欣然坐在软榻上,一边道:“娘娘昏睡的时候,太后遣了身边的碧乔姑姑过来两次探望娘娘呢,可见太后有多心疼娘娘。”
万欣然脸色蜡白,哆嗦着唇道:“碧乔姑姑可……可还说了什么?”
翠银一边给万欣然倒了杯枫露茶,一边又挑眉道:“碧乔姑姑让奴婢务必转告娘娘,说太后向来说话算话,如今太后答应娘娘的已经做到,至于娘娘答应太后的,也绝不能忘了。”
万欣然身子蓦地一软,倒在了身后的软枕上。
昭德十一年七月二十三
养心殿。
寅时。
始休头戴皇子朝冠候在殿外,大兴皇子朝冠,缘石青片金二层,里用红片金,上缀朱纬,前缀舍林,饰东珠五,后缀金花,饰东珠四,委实沉重,几乎都压得始休抬不起头。
始休身着金黄四龙皇子朝服,这身朝服虽然是徐令月命内务府赶做出来的,比起其他的皇子朝服,这件绣工自然算是仓促毛糙,但倒也算得上工整精致,到底都是内务府里头拔尖儿的绣娘。
只见那朝服华贵异常,披领及袖为石青色,用片金缘,绣文为两肩前后绣正龙各一,腰帷行龙四,裳行龙八,披领行龙二,袖端正龙各一,中有襞积,下幅为八宝平水。
这是始休第一次身穿皇子朝服,端端正正候在养心殿外,始休抬头看着横匾上硕大的三个金漆大字,他识字不多,但却也知道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养心殿,整个皇宫的权力核心,住在那里面的男人,全掌天下,手握生杀予夺之权,用轻许的话说,他让谁生,谁就生,他让谁死,谁就死。
而这个男人,是他的父亲。
始休出奇的平静,相比昨儿晚上一夜的辗转反侧,此时此刻的始休的确平静的有些骇人,就连站在他身旁的碧乔都少不得多看了始休两眼,心中暗道,没想到这孩子倒是真能成大事儿的,太后果然慧眼独到,不枉这些年的暗中照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