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欣然在大殿里头坐得腰酸背痛,却也不敢动弹,始终挺腰端坐,一瞧见徐令月从寝殿里面走出,万欣然忙得起身,和碧乔一道扶了徐令月坐下,然后又忙得双膝跪地,给徐令月行三叩九拜的大礼,礼毕之后,万欣然这才敢开口,恭恭敬敬道:“自太后进宫以来,臣妾还为此给太后行礼问安,实在不孝,还请太后责罚。”
一边说着,一边又给徐令月重重叩了三个头,徐令月给碧乔使了个眼色,碧乔忙得过去扶了万欣然起来,坐在了徐令月对面。
徐令月瞧着万欣然面前的那碗绿没动过的豆百合莲子汤,戏谑道:“碧乔的手艺虽然不能和德妃相较,但是在宫里头也是拔尖儿的,贵妃怎么都不尝一尝?”
万欣然忙得道:“碧乔姑姑的手艺,臣妾早有耳闻,只是臣妾是用了午膳才过来的,所以才吃不下。”
徐令月点头,一边抿了口茶,一边才慢条斯理对万欣然道:“哀家听说,前几日,浣衣局有个丫头手脚不干净,被贵妃下令关进了慎刑司管教,非但如此,贵妃还日日命人鞭打那丫头,再加上又是这样的酷暑,那丫头已经昏过去五六回了,怕再过不久,就一命呜呼了。”
说到这里,徐令月顿了顿,一边拨动着手中的黑檀佛珠,一边打量万欣然的表情,这才又缓声道:“哀家只是好奇,那丫头究竟偷了一件什么样的珍宝,才需要受此酷刑?或者是,贵妃究竟要从那丫头嘴里问出什么话,才下此毒手?”
“哀家只是好奇,那丫头究竟偷了一件什么样的珍宝,才需要受此酷刑?或者是,贵妃究竟要从那丫头嘴里问出什么话,才下此毒手?”
万欣然的膝盖猛然一软,蓦地又跪在了地上,一边颤颤道:“是臣妾一时失察,亲太后恕罪!臣妾只道那丫头素来手脚不干净,必定要好一番教训,才能长记性,故此臣妾才命人抓了那丫头进了慎刑司服苦役,并无命人严刑拷打,臣妾也是今儿早上才知道,慎刑司那起子下人竟阳奉阴违,竟差点要了那丫头的命,都是臣妾御下不严,自知有错,故此特来向太后请罪。”
徐令月看向万欣然,淡淡道:“贵妃既是好奇冷宫里头的事儿,那哀家就不妨直言,说到底你也是哀家的儿媳妇儿,哀家孙儿的母妃,哀家也无须对你藏藏掖掖的。”
万欣然忙得慌得摇头:“臣妾绝无窥探太后之心!太后明鉴!”
“不是窥探,现在是哀家说与你听,你也无需惶恐,”徐令月一边对碧乔道,“碧乔,去请四皇子进来。”
“是,奴婢遵命。”碧乔躬身退下。
万欣然一惊,只道是太后要请自己的小儿子方渐琼过来,心中更加着急,怎么又牵扯到自己的儿子了呢?但是却也不敢出口询问,只是一味儿咬着唇跪着。
一听到脚步声传来,万欣然就忙得抬头看去,只见一位绿眸少年正从凤穿牡丹紫檀屏风后头走出来,万欣然一看到那双绿眸,登时双目圆灯,纤白的手指颤颤悠悠地指着那少年,磕磕巴巴道:“你你你……你是……淑妃的儿子!”
“不错,他是淑妃的儿子,贵妃真是好眼力,这一眼就给认了出来,”徐令月一边道,一边对始休招手道,“始休,快过来见过贵妃娘娘。”
始休缓步走到万欣然面前,瞧着贵妃地上哆嗦不止瞪着自己的女人,半晌才微微躬身:“见过贵妃娘娘。”
“这孩子虽是龙子,但是却命苦的很,生在冷宫,长在冷宫,这些年来,也不知受了多少罪呢,好在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哀家自然是不会再让他受苦了,不管怎么说,也是哀家正正经经地皇孙,”徐令月招手让始休坐在自己的身边,拉着始休的手,模样很是亲昵熟络,一边又对万欣然道,“贵妃,你说是不是?”
万欣然哪里还说得出话,她是一早就猜到冷宫之中必有古怪,但是却哪里想到冷宫里头竟还有这么个孽种……
不,他不是孽种。
单看那副眉眼,就知道他必定是方之衡的种。
不对!
淑妃不是难产时候死了吗?
那孩子不是胎死腹中了吗?
那……那现在这孩子又是谁?
那消息究竟是谁放给的自己?又是谁一直在幕后操纵?
她被蒙在鼓里多久?
半年,一年,还是七年?
还是从一开始,她费尽心思算计妃,其实不过就只是遂了别人的心意?
这些年来,她机关算计,好不容易才爬到了贵妃之位,多少个日夜,她为自己的手段计谋而沾沾自喜,其实到头来却为人做了嫁衣裳?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
一时间,万欣然只觉得头昏脑涨,天旋地转,七年前的事儿却历历在目,越发清晰。
那年年初,崔玉润作为突厥嫡出长公主嫁入大兴,方之衡亲自出城迎亲,破例让崔玉润与自己一并坐龙辇入城,册封其为淑妃,这等风光,即便是当年帝后大婚也不曾见的,真真是风光大嫁,就连徐德仪都要赔笑脸,偏生那淑妃生的国色天香,且又是异域美人,一双碧绿眼眸最是能勾魂夺魄,更善歌舞,且那崔玉润与方之衡更是相识于幼年,情根深种,方之衡对她更是专房之宠,一时间,大兴后宫,淑妃娘娘风头无两,人人都道,只待淑妃娘娘诞下皇子,怕皇后娘娘就要退位让贤了。
那时候,阖宫上下的女人对崔玉润无不是恨得咬牙启齿,这里面属当时皇宠最圣的万妃万欣然最恨,她出身不高,入宫的时候乃是最末等的答应,能爬到妃位,自是用尽了浑身解数,且也与她产下大皇子不无关系,说起来万欣然也是大皇子之母,身份尊贵,但是却因为出身微寒的缘故,始终被太后和皇后压着,虽然位列妃位,但是连个正经封号都没有,那崔玉润刚一进宫就已然凌驾在了万欣然头上,且还夺了万欣然全部宠爱,万欣然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就在一众女人恨红了眼的时候,延禧宫里头传来了有喜的消息,一众女人更是恨得咬牙切齿,万欣然更是惶惶不可终日,若是崔玉润一举得子,只怕自己和大皇子就永无出头之日,万欣然正想着应对之法,徐德仪却在那个时候抛来了橄榄枝。
秦律就是徐德仪暗中引荐给的万欣然,秦律乃是太后和方之衡的御用太医,若是秦律肯松口帮忙,自然事半功倍,万欣然很是花了一番心思,才买通了秦律,后来才有了秦律当众指出淑妃所怀并非龙嗣的一幕。
方之衡盛怒之下,将崔玉润打入冷宫,自生自灭。
不管是万欣然,还是徐德仪,又或者是其他的女人都舒了口气。
崔玉润被打入冷宫的五个月后,万欣然再次怀上龙嗣,转年诞下方渐琼,方之衡大喜,对万欣然更多了许多宠爱,自然母凭子贵,万欣然晋升为万贵妃,却仍旧没有封号。
这七年,后宫没有崔玉润,对于一干后宫女人来说无疑是松了口气,对于万欣然来说更是顺风顺水,因为在她看来,威胁从来就只有一个崔玉润,景仁宫的那位从来都不足为惧,只是谁想到七年后的今日,崔玉润的儿子就站在自己的面前,用那双和崔玉润如出一辙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