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殿前,徐令月刚坐进了轿子,忽然又撩开轿帘,问了碧乔一句:“那四皇子现下怎样了?”
“启禀太后,昨日万岁爷已经安排了一位太医给四皇子诊治了,只是……”说到这里,碧乔瞥了一眼方之衡,见方之衡面色没有什么改变,又继续道,“只是傍晚时候,那太医匆匆过来又把秦太医给请了过去,说是四皇子失血过多,又忽然起了高热,情况怕是不太好。”
徐令月转头看了看方之衡,沉吟道:“哀家想去看看四皇子,要不是那孩子再御花园挺身而出,皇后的情况怕是更糟呢,皇上若忙,便就先回养心殿吧。”
方之衡这才记起始休也受伤的事儿,稍稍迟疑之后,也点头道:“朕也一道过去看看。”
徐令月边走边冷着脸道:“这一次事发突然,大兴皇朝百年以来,堂堂皇后娘娘竟在宫中遇袭,竟还是两只恶犬,也是破天荒头一遭了,只是这一次,四皇子和五皇子的作为倒是都让哀家开了眼界。”
方之衡抿了抿唇,没再开口,伸手扶了徐令月出了轿子,母子两人一道朝三清殿走去。
三清殿。
秦律正给始休换药的时候,便就听到外头有了动静,也并不放心上,这两日他真真是精疲力竭,这时候只觉得眼皮重似千斤,一双擦药的手都颤抖不已,等四皇子醒了之后,他非得好好歇息一番才行,到底是上年纪的人了。
徐令月和方之衡没有让人通报便就进了三清殿,一进来,徐令月便就少不得皱眉不止,瞧着院中萧瑟荒凉,连个像样的亭台假山都没有,更只有一个年迈嬷嬷和一个太医直接在院中生火烧水、煎药,堆了一地乱七八糟的柴禾,很是狼狈凌乱。
那太医正卷着袖子抱着柴禾手忙脚乱着,蓦地瞧着徐令月和方之衡进来,忙要跪地行礼,方之衡比了个手势,免了他行礼,让他在前头带路,进去瞧四皇子。
那太医忙得躬身在一侧带路,一身子的烟熏味,让方之衡甚为不悦,但到底也没说什么,抬脚进了大殿,这一进去,不由得心中更是一震,这竟会是皇子的居所?
他一早就知晓徐德仪对始休究竟怀揣着是什么样的心思,说到底,不过是个棋子,实在用不着花心思的,所以始休日子不好过,他也是心知肚明的,只不过徐德仪显然也是一早就摸透了他的态度,知道始休在他眼里是个什么存在,所以左右饿不死就是了。
只是不想宗人府之事过后,徐德仪的心境倒是没有改变多少。
方之衡逡巡四下,忍不住蹙了蹙眉。
徐令月瞧着一室破旧萧条,也不由得蹙眉,心道徐德仪实在太不像话,但是当着方之衡的面却又不能说什么,只是瞧着那小太医哆哆嗦嗦口中冒出的白气,徐令月还是咬了咬牙。
堂堂皇子居所,竟连个地龙都没有,像个什么话?
方之衡不语,稍稍站一站,便就朝寝殿走去。
秦律听到有人进来,也不回头,只道是那太医又送药进来,便吩咐道:“一会儿再用藏红花烧一锅热水给四皇子擦一擦身子,这殿中实在太冷,可四皇子身上伤口又多,眼下也盖不得被子,现下就只能先这样了,对了,你再多生几个火盆去,别没得伤不致命,却给生生冻死了。”
这话落在徐令月耳中自然不是个滋味,瞧徐德仪如今的模样,怕是难再有孕了,自然她对始休的态度,也必然和从前有了区别,从前不过是要把始休培养成一只忠心的狗,但是从现在开始,怕不得不真的要重新考虑始休的前途和徐氏一门的关系了。
徐令月对碧乔道:“这就让人去生火端进来,今日也要把三清殿的地龙给挖好。”
“是,奴婢遵命。”碧乔忙得躬身退下。
秦律闻声心中一惊,猛地一回头,自是吓了一跳,忙得放下了手中的药膏,着急忙慌跪地行礼:“微臣见过万岁爷!见过太后!”
“起来吧,”方之衡缓步朝前,只是才走了三四步,便就觉得药味扑鼻,也就停下了脚,挑眉看了一眼床上浑身伤口十分触目惊心的小孩儿,又别过眼,看了看一脑门子汗的秦律,顿了顿,沉声道,“四皇子现下伤势如何?”
“启禀万岁爷,四皇子身上一共有十七处伤疤,其中最重一处在脖颈处,失血甚多,伤口若是再朝上半寸,怕就不好了,不过接连两日服用补血汤之后,四皇子也算是扛了过来,只是……”秦律颇有些为难,顿了顿,才又接着道,“只是三清殿太过寒冷,偏生四皇子的伤口未愈又盖不了太厚的被子,所以今儿难免起了高热,这在平常都不是大事儿,但是现在四皇子身体虚弱异常,若不能尽早去了这一身高热,仍是凶险重重。”
徐令月脸色越发难堪,心中少不得暗骂徐德仪是个眼界儿窄的,即便再怎么瞧不上这孽障,却也不能苛待至此,到底也是正正经经地的皇子,倒如今,秦律所言字字句句都似是耳光,不光是打在徐德仪脸上,更是打在她的脸上。
徐令月瞧着地上的四个火盆,脸色越发难堪,倒听方之衡在旁缓声道:“秦律,不管用什么法子,必定要保住四皇子一命。”
“是,微臣尽力。”秦律忙躬身道。
徐令月这才松了口气。
昭德十二年正月十八
万岁爷下旨,万嫔万氏教子无方,即日迁入冷宫,非死不得出,五皇子方渐琼宫中纵狗,伤及皇后,罪大恶极,贬为庶民,逐出京师,非诏不得回京。
赵如海去宗人府颁旨,前脚才走,后脚就跟着十多个侍卫涌了进来。
方渐琼自幼娇生惯养,这几日在宗人府待着,虽算不上是残羹冷炙,却也够受了,他哪里受得了?日日哭号抱怨,日日嚷嚷着要去见父皇,甚是狂躁,也是非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眼瞅着两位侍卫来捉自己的手,方渐琼惊恐地跑到万欣然面前:“母妃!母妃!儿臣不要出宫!儿臣不要出宫!母妃!你快救救儿臣!快救救儿臣吧!”
“皇儿!皇儿!快来母妃这里!”万欣然蓦地将方渐琼死死抱进怀中,惊恐万状对那两位逼近的侍卫吼道,“不许过来!你们不许过来!”
那些子侍卫如今又怎么会将这一对母子放在心上?其中有人上前一步,稍稍点头之后阴沉一笑:“万嫔娘娘这是要抗旨不尊吗?”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万欣然兀自死死搂住儿子,一边往后退去,直到退到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万欣然撕心哭号,“万岁爷不会这样对我!万岁爷不会这么对我们!我要见万岁爷!我要见万岁爷!”
“皇后娘娘凤体初愈,万岁爷日日都在景仁宫里头陪着皇后娘娘呢,哪会有心思见你这个贱妇?”侍卫冷冷一笑,“怎么?事到如今,您还当自己是从前宠冠六宫的万贵妃啊?”
方渐琼蓦地从万欣然怀中钻出脑袋,红着眼对那些子侍卫吼道:“滚出去!你们都给本宫滚出去!你们这起子狗奴才,看本宫日后不亲手撕烂你们的狗嘴!”
那些子侍卫不再多言,十几个侍卫轻而易举地就将母子两人分开,方渐琼在惊恐中被一众侍卫扒了身上的皇子朝服,又被换上了一件粗麻棉袍,方渐琼哪里穿过这样的衣服?既惊且怕,拼命挣扎嘶吼:“我不穿!我不穿!你们这些狗奴才放开我!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