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草丛中静静地观察那两个穿白衣服的女人,她们低垂着头面对面站着,相互之间没有交流,长长的黑发蓬乱在脸上和肩膀上,整只手都藏在袖子里。周围十分黑暗,那两个女人如石头一般,始终一动不动,弄得我也紧张得不敢动弹。最后我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挪了一下腿,打算悄悄走开,这时离我较近的那个女人突然向我转过来,面对着我这个方向,我心脏开始狂跳,大气都不敢出,理智告诉我这不过是两个疯子,可是肾上腺素却不听使唤。
我下意识地去摸我口袋里的飞镖,但是什么都没有摸到。突然另一个女人也动了,她拿出一把短刀,机械地放在她的同伴头上,开始割同伴的头发,一刀接一刀,似乎还割到了同伴的头皮,顿时血淋淋一片。沾着血的头发一缕缕落在地上,竟然堆成了半人高的发堆,我开始意识到这些头发并不全是被割下来的,而是在自己增长,我看了地上,那些头发正在缓慢地向我延伸过来,我突然觉得如果被这些头发抓住,我就会变成第三个疯女人,于是拔腿就跑,拿着短刀的女人举起刀跟上了我,我只能不断地跑不断地跑……
我不知道自己具体跑了多长时间,周围的景物迅速变换着,这辈子都没跑到那么快,也没有跑过那么久。我回头看了眼举着刀的女人,心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迟早会追上我的,于是停下来决定肉搏,我一脚踢掉了她手里的刀,她没了刀之后整个人都傻掉了,而我慌忙捡起那把刀,想了想,咬了咬牙,对着她脖子的位置狠狠抹下了一刀……血流不止,她的头发如同枯萎了一般,开始柔顺地贴着她的脸,我后退了两步,却被地上的头发缠住了腿,我立刻蹲下身去,切断了那些头发,转过身正想逃,另一个白衣女人却出现在我面前,她一见我转身,便掐住了我的脖子,我开始挥舞短刀毫无章法地攻击她,她却丝毫没有松手。
眼前渐渐发黑,我从没想过我会死掉,脑海中多出了一层意识,告诉我当然不会那么死掉。这一定是在做梦!一瞬间天亮了,我赶紧睁开了双眼,却猝不及防地坠入了另一片漆黑,扣在脖子上的双手感觉比刚才更真实了,我突然意识到,刚才是在做梦,可是现在不是!有人趁我睡觉掐住了我的脖子,才让我做了那么个梦。理理思路,首先,我是在万椒房里睡的,其次,万椒似乎不在床上,最后,万椒有梦游症。
眼睛适应了黑暗后,发现真的是万椒在掐我脖子,真是见了鬼了,亲生的都能掐。幸好她平时有自知之明,从不在卧室里放能伤人的东西,不然我现在可能不是被掐脖子这么简单了。她这么掐人脖子,可能是做了噩梦,我不敢去碰她身体,怕她一紧张就醒了或者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我无奈只能默默忍受着,没一会儿她就晃晃悠悠地回到了床上继续睡。梦游可真是件神奇的事,还能自己准确无误地回到睡觉的地方。
反正我当即打算再也不和她一起睡觉了。
若这晚就这么过去也就算了,我好不容易再次入睡,感觉才眯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敲门,我听是我爷在喊我,就起床去开门,同时心里出现了一些猜测。没想到一开门就被我爷催促换衣服上路,我问上什么路,爷爷说待会再告诉我。只见万意穿戴整齐在我房门前探头探脑地,我就拉了万意赶忙进房换衣服,一边换衣服一边问:“这是要去干嘛?”
“我爸说是去旅游,我,你,还有清邪。”
芮叔虽然是出家人,但挺爱糊弄人的,我笑道:“你信他?……大概去多久?”
“短则一周,长则到暑假结束吧。”
“就我们仨?”
“这就不知道了,反正清邪什么都知道,到时候问他就是了。”
“你东西都收拾好了?”我穿好衣服,胡乱地洗了个脸,就问她。
“都收拾好了,两个小时前清邪就去我家找我了。”
“我们怎么去?去哪儿?”
“清邪开车吧,他会开车。”
我心里叹道这些和尚会的还挺多——万意估计也不知道去哪儿,这孩子我了解,一说是去旅游还有我同行肯定就啥都没多问,加上她一向挪到哪儿活到哪儿,估计到底去哪儿也不在乎,反正她都能嗨起来。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她:“你暑假作业带了没?”
万意尖叫一声跑了出去。我大概收拾好之后出了房门,看到我爷和芮叔在一楼客厅谈话,倾斜就坐在旁边喝茶,他脚边还放了三包行李,我总觉得不靠谱,半夜突然被通知出远门,啥都不给告诉,还想让我跟去。万一我走的这段时间,万示炎成了继承人怎么办。
我交叉着手臂看着楼下那几个人,芮叔看到我便向我走来,我质问地盯着他。大半夜的,他竟然比白天还朝气蓬勃,一身海青轻轻晃着,很欢快地就上了楼,说道:“我们有你爸的消息了,现在需要你去找一个人和一个笔记本。”
我很想问我爸有什么消息,但是考虑到这样问会被他拒绝,就选择问:“找谁?”
他从宽大的海青袖子里掏出了一张照片,“根据我们的推断,你爸很可能已经找到了魏风,但之后走散在一个少数民族聚集的村庄里,我已经把路线和可疑地点都给了清邪,你具体的问他就可以。”
我接过他手中的那张照片,黑白的,但是清晰度还可以。照片里是个婴儿,躺在一个摇篮里,穿着灰布袄,头发还只是一些小绒毛,眼睛却炯炯有神,他手上似乎还拿着一张照片。
我问道:“天下的小孩都长这样吧,就凭这个找他?”
这时候我爷上了楼,说道:“你再认真看看。”
这张照片只能看到孩子的脸和手,认真看也没看到有胎记之类的东西,不过我倒是想起来了万椒说魏风胸口有两点红,不过我们总不能见到年纪相仿的男的就让人家脱了衣服给我们检查吧。正这样想着,盯着照片上的脸我突然心惊肉跳——这张照片上的魏风,和我长得太像了,感觉他长大了就是男版的我。我抬头看看面前的爷爷和芮叔,点头道我明白了。
芮叔又从他的衣袖里掏出了另一张照片,这张是彩色的,但是清晰度却比不上刚才那张,可以看出是个笔记本,芮叔说道:“这个笔记本是你爸的,记载了很多关键信息,现在是由你爸的一位朋友保管,找到魏风后,去找那个人要这本笔记。这个是你爸的字,拿到笔记后一定要检查上面的字体,还有要根据笔记本核实魏风的身份。”说着他又从袖子掏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我爸的字,我认得。
我忍住想问这一切都是为什么的冲动,心里像结了疙瘩似的不爽,迅速想了想问道:“既然这个笔记里可能有魏风的信息,为什么不先去拿笔记,再去找魏风?”
“因为那个人要求你、魏风、万恶,一起去找他——你就当是旅游,顺便锻炼自己了。”芮叔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这么问他。
我明白了我必须得去,扫了眼楼下,问道:“万恶呢?”
其实我可以把事情想得简单一点,无论怎样,芮叔的女儿和徒弟,加上万家的万恶,有他们在我身边,比起在得善镇处于被动状态,我能省心好多。
我爷开口了,“我找万恶谈过,他不打算去。”
万恶要是不去,我可能得再想想了,指不定在这关头万家人会弄出什么幺蛾子呢,只有把做决策的万恶带走了,他们才能安分一点。
芮叔笑道:“阿弥陀佛,小白你不用担心,我们会让万恶去的。”
我看他笑得那么泰然,当即决定上路了,大家把行李堆上了车,万意笑嘻嘻地带着暑假作业回来了。我看看四周,路灯孤独柔和地亮着,黑夜十分安详,暗想今天是怎么了,是因为挑到了好日子吗。东西都收拾好了,倾斜开车,万意副驾驶,我坐上了后排,一开始我还想坐副驾驶的,被芮叔强行拉到了后面,说万意话多,坐前面可以给倾斜提神,我觉得很有道理。
倾斜又回屋里了,不一会儿扛着一卷灰色被子出来,芮叔帮他把被子放到了我身边空着的座位上,我看到被子里滑出了一缕银发,莫名觉得喜感。车子开动了,倾斜让我拿点衣物给万恶做枕头,我打开了一点被子,让万恶露出脸来呼吸,又给他垫好了枕头。他像是睡得很沉很认真,呼吸均匀舒缓,一动不动地,如同一株努力地进行光合作用的植物。
万意回头看着这样的万恶,眯起眼睛傻笑。我无奈问道:“这哥们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