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五天,一晃而过。但自从吴国太子被杀,宁国国君遇刺以来,七国之内原本平静如水的局面被吹起波澜,像是狂风暴雨将至的前奏。
首先是吴国就太子吴钰一事出使梁国未果,吴国国君吴偲一怒之下,联合赵国国君赵元央,出兵梁国,为爱子之殇举义复仇!
再就是宁国国君因遇刺重伤不愈,将朝中事务交予太子宁戍道暂时把持,六皇子宁戍誉辅佐其右。至于已经出局的三皇子宁戍函,则是不闻不问。
而此时的宁国朝廷,原本当太傅有二十来年的贾牧突然被一纸谕令下放归乡,有着“狡童”之名的司空扶苏,一时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野之中却无人非议,显得很是自然。
最后,就是还在皇城南都市井中的宇文钦,彻底的成了孤家寡人。
舅父严有志,昨晚就走了,带走了宇文钦以前亲手做给她拐杖。夜间无话,两人闷声喝了三大坛酒,没有太多诗情画意,严有志就被严家族人接走了。
铁匠铺门口,那副程亮的剪刀不再了。街坊清晨炸锅了,慌忙来敲门问宇文钦,是否遭贼了。宇文钦哭笑不得,只好如实相告,舅父严有志跟着离散多年的家人回家了,这铁匠铺也开到头了。对门大婶有些唏嘘,今后家里补锅打铁啥的又成了麻烦事了。
宇文钦只好报之一笑,他今日有更重要的事——科考。午时之前,必须到太守府报到,午时一到,即时开考,这可等不得人。
昨夜酒量大增,清早起床后精神竟充沛依旧,没有丝毫不适,宇文钦觉得自己已经走上了酒鬼的不归路了。
暗叹一声,这才发现桌上多出了一只碗。居然忘却熟悉而又陌生的“狱卒”已经不再了,今早的粥煮多了,只好下午回来将就一下再喝粥了。
一个人吃过早饭,收拾下衣衫,装好笔墨,宇文钦挎上书袋往太守府赶去。
旭日初照,青衫少年刚出门。南都太守府不算远,宇文钦一路摒弃杂念,专心走路,将状态调整好才能安心参加科考。路上学子居多,大多相谈甚欢,颇有上榜之意,偶尔也有几个郁郁寡欢,心事不宁。
宇文钦可没有结识才子,高谈阔论的想法。这次的科考对他极为重要,容不得再生波折,宇文钦一声不吭,心中猜测起今日会出现的考题来。
仔细翻阅过二十年来出现过的考题,“明经”这科大多都是结合《四书》、《五经》,偶尔出现过诸子百家的其他经义,宇文钦谋划已久,自然熟记在心。而“试策”一科,则很难把握,有时是出现治军、治民之道,有时也有考到天下大势,甚至还出现过农事学说。这两科之中,唯独“试策”,宇文钦的把握并不是很大,据说这一科考题每年都是宁国太傅出题,几日前刚换了太傅。遇见七岁便有“狡童”之称的公子扶苏出题,恐怕宁国的所有书生都有得受了。
到了太守府,离开考还早,但已经是书生云集,人声鼎沸,比年时的街头还要热闹得多。皱了皱眉,宇文钦又被挤到了一边,还好都是无心之举,他也不想多生事端。
刚转过身,胳膊不听使唤的一拐,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似乎是碰到什么,宇文钦眉头一拧,这一次绝不是无意间被挤到了!
还没等他转过头去,脚背就被狠狠踩了一下,宇文钦嘴角一抽,还真是疼!心中怒极,被别人挤还被踩了一脚,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挪开双脚,宇文钦转过身子,定睛一看,心中的怒意顿时全消,冷意直冒。
白皙的面庞,含玉般的薄唇,俊俏的琼鼻,如狐的眸子,还有那扇动着的微卷睫毛,哪怕没了那张粉纱遮面,还故意画了圈大汉般的浓眉。宇文钦还是认出来了,故意挤他的是虞如兮,踩他一脚的也是。
至于刚才胳膊好像碰到哪了?宇文钦不解的打量了下,刚低头望去,又被踩了一脚。
宇文钦心中暗骂不已,遇见她,准没好事!抬起头,少女的脸色冰冷,目光如剑,散发着噬人的光芒,宇文钦背上一凉,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姑…那个,抱歉了阁下。”刚想叫声姑娘,但还没出口,宇文钦就被狠狠瞪了一眼,只好将话咽了下去,拱了拱手,硬着头皮给虞如兮道歉。
但脸色不变,似乎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这份定力,宇文钦还是有的。
“啧啧,没看出来,本以为九皇子殿下是正人君子呢。”虞如兮脸色变得极快,立马收起冷脸,凑到宇文钦的耳边,轻声说了句,魅惑的嗓音带着磁性,长长的睫毛刷到他的脸上。
就这样,宇文钦的定力不够用了。本是波澜不惊的脸,竟然红了,还有些发烫。热意传出,虞如兮自然也感觉到了,轻声一笑,随即转开身子,站稳身子,似笑非笑的盯着宇文钦。
宇文钦心中一凛,背上发凉,脸色也恢复平常。眼前的这位,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小狐狸,他又岂是对手?不用多问,见她换了身白衫儒衣,头上包着一方儒巾,还特意装扮了一番,很明显,来者不善,虞如兮也是来参加科考的。
可她一介女流,就算榜上提名,又怎能入朝为官?莫非这小狐狸今日是来为难自己的?但光天化日之下,在太守府对自己动手,除非她是得了失心疯。宇文钦疑惑不已,虞如兮总在算计他,还屡屡得逞,他根本没有一抗之力。
今日之事,估计没这么简单,小狐狸虞如兮可能还有其他深意。
宇文钦紧紧盯着面前不怀好意的小狐狸,身子向后退了几步,却在不经意间踩到了他人。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大大咧咧的叫骂声响起。
刚想抱歉一句,但宇文钦觉得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转过头去,果然是一张胖脸。
“安胖子,你也参加科考?”宇文钦觉得今天怪事真多,先有如狐少女,还来了这个不学无术,蒙学都没去过几天的胖子安斯也要参加科考?宇文钦很懵。
“钦子,原来是你,我还道是谁这么胆肥呢。”自从酒肆一别,江宁码头两位管事身死之后,安斯吓得好几天都不敢出门,最近好不容易经人牵线架桥,才有了活计。
“我识字不多,又怎会不知趣的凑热闹?”看宇文钦一脸惊讶,安斯这才慢慢解释,说着还将头伸到宇文钦耳旁,神神秘秘的道,“钦子,我今儿运气好,找了大生意,来太守府可不是参加科考,而是给几位公子哥领头探路的。”
翻了翻眼,宇文钦不为所动,他知道这厮品行,话里分不清真假,根本就不值得信任。
“你还别不信,我已经赚了这个数。”说着,安胖子还伸出两根胖硕手指在宇文钦眼前挥动。
别过身子,宇文钦根本就不想再理他了。安胖子一看,心中一急,这等好事不炫耀一番,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
伸手拉住宇文钦的衣襟,安胖子压低嗓子,凑到他耳旁:“二十两!还没开始就直接给我二十两,够去红翠街一个月了都!”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停住身子,宇文钦觉得很不对劲,上一次遇见这种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死了两个管事,自己也入了局。这一次,他似乎又有这种感觉。
“哪里找的活?这么赚钱。”宇文钦声音火热,双眼放光的盯着安胖子。
“就是陪两位赶考的公子哥,不过人家只要一个人,哈哈。”安胖子等的就是宇文钦这表情,心中畅快无比。
“我走了啊,两位公子要到了。”不等宇文钦再问,安胖子扭着肥硕的身子,灵活的挤出人群,留下疑惑不解的宇文钦。
乔装打扮后的虞如兮,则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意味深长的对着宇文钦笑了笑。
心中一突,这二者之间,果然有联系,宇文钦心中恍然。看来,今日的科考,并非自己想的那般简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可为什么老是紧盯着自己不放?宇文钦心中愤怒无比。
“砰”太守府开门鸣锣。
“宁君恒仪廿二年春,取仕第一科,正式开考。”新任的南都太守一身红袍,大声宣号。
“诸位书生,凭号入内。”一旁的衙役正紧张的维护秩序。
眼睛没从那小狐狸身上移开过,宇文钦听到那声“丙六”。翻开书袋,木牌上刻着“庚一七”,宇文钦握紧手中号牌,拂去心中杂念。
场上众人皆是严阵以待,正午的炽热阳光下,沉寂中带着躁动。很快,排到了宇文钦。
交出手中号牌,再被两位衙役检查一番后,才被放进太守府。府内空荡一片,只用竹席隔成了零落有致的小间,寻到了“庚十七”,宇文钦进了隔间。
隔间只有一桌一椅,还带了个陶盂,是为考生方便所备。宁国科考有“明经”、“试策”二科,持续时间是一天,也就是说,大部分考生都会在这里待到明日正午,自然得准备好干粮。但宇文钦只带了笔墨砚台,并没有打算待那么久,若是考题不难,估计下午就能回去。
“砰”的一声再次鸣锣,让宇文钦收拢了心绪,所有的科考书生都已经到齐了。
宇文钦的科考,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