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沐
我冲出酒店,拖着单薄的礼服,全然不顾路人诧异的目光,在冬夜零下十几度的街道上不停地跑,不停地跑,止不住地泪水在风中飘零。
我想要把刚才的一幕全部忘记,想要把与欧阳发生的一切都忘记。可为什么越是想忘记,却又偏偏那么记忆犹新?
在体大初次遇见的忧郁成熟欧阳,地铁里青涩的欧阳,宴会中王子般的欧阳,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如同电影胶片不断地在我的脑海中旋转浮现。
同样挥之不去的还有邓欣的张美丽却让我害怕甚至是憎恨的脸。她在向我示威,向我炫耀,而我却连一丝反抗的机会都没有,颜面尽失。我这是怎么了?一向争强好胜的夏沐是怎么了?为什么在那个女人面前就怂了?!
突然重心不稳,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右手手腕传来剧烈尖锐的疼痛。我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有那么一瞬间,真恨不得自己就那么晕过去什么都不用想。
可身上刺骨的寒冷和手腕传来的疼痛那么清晰,迫使着我站起来,看见手腕划出了一条很长的口子,鲜血汩汩流出,害怕鲜血沾到礼服,赶紧从手包里掏出帕子,简单地包扎了一下,用牙齿咬紧打结,一阵尖锐的疼痛,我不禁皱起了眉,脚踝痛得已经没办法再穿高跟鞋了。索性把鞋子脱下来用左手拎着,赤脚在结了冰的地面上走着。
到了天桥下,实在没有力走上去。我停下来,早已冻得全身麻木,失去了知觉。看着身旁玻璃橱窗中自己的影子,头发凌乱,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睫毛上脸颊上的泪痕结了薄薄的一层冰,白色的礼服越发显得惨白,右手腕的帕子早已被血水浸透,一小股血顺着手指一滴一滴地砸在地面上。突然间很心疼自己。我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幅狼狈不堪的模样?
一阵寒风袭来,我感到天旋地转,正要倒下的时候,突然身上裹上了带着体温的宽大的西装上衣,被人从身后牢牢地扶住,我回头,微笑着说,是你啊。
白添紧紧地皱着眉,呼吸粗重,眼神中充满了怜惜,一言不发,忽然一把将我抱起,第一次被男人这么抱着,我有些尴尬更多的是害羞,身体想要挣扎,却没有一点力气,他却像是赌气一般把我紧紧搂在怀里,我只好顺从,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我的脸贴着他结实的胸膛,耳朵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很温暖,很安全。
“宝贝,搅和,没事的,有我在。”他在我耳边轻声说着。我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醒来的时候,我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输液。
“搅和,你醒了,还疼吗?”白添捧着我缠着纱布的右手,关切地问。
“不疼,呃……”我害羞地想要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可这一动,痛得抽了口冷气。
“还逞强,我看看烧退了没。”说着,手很自然地覆上了我的额头“还好,不烫了,这冰天雪地的,冻成肺炎可怎么得了,居然还赤脚!还好没生冻疮?你怎么走路那么不小心?!幸亏只伤到了静脉血管!万一划破动脉可怎么办?!”白添满脸担忧。
“你怎么这么啰嗦,跟我妈似地。”我的声音听起来虚弱极了。
我现在才发现他白衬衣胸口上有一大片血迹,“你的衣服……”我刚要向他道歉,突然想到自己身上的礼服,如果沾上血,我怎么赔得起啊?我不顾身体的疼痛,挣扎着掀开被子检查,突然发现我身上穿的是病号服,我下意识地捂住了前胸。
“是我请护士给你换的。”白添似乎看懂了我的想法,接着打趣地说:“我的衣服还好说,没什么要紧的,如果的你礼服沾上血了的话,你岂不是要去卖身还钱!”
“你才卖身呢!你才卖身了!”我嗔怒道。
“有力气跟我吵了,身体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我是看见衣服有些脏了,给你送去干洗了,明天我取来给桐桐送去。”
“谢谢。”我感动地不知说什么好了。
“今晚你就在这好好休息。”
“不,我想回去。”
“搅和,别那么任性!”
“不是任性,我可没有脆弱到这个地步。”我只是不想一个人呆在病房里,无助凄凉。说着我准备起身去拔针头。
“好好好,我送你回去还不行吗,搅和,你真的快让我担心死了!”白添无奈地摇着头。
被别人宠溺着的感觉真好。我暗自地想着。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多了。我身上穿着白添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崭新的秋衣和羽绒服,他坚决不允许我下地,霸道地把我从病房抱上车。
“悍马!这车不会也是你借的吧?”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惊奇地问。
“是啊,怎么样,面子大吧。”
“对了,白添,你的衣服也送去干洗吧,我给你钱。”说着我准备掏钱出来。
“你就这么看不起我吗?”白添握着方向盘,不悦地说。
“不是,我只是不想欠你的,更何况,更何况,大家都不是很有钱。”我小心翼翼地说生怕伤了他的自尊心。
“你早欠下一大笔债了!你把我的心搅和乱了,我每天无论做什么心里全都是你,我的魂儿丢了,你能赔得起吗?”
我一时语塞。
“搅和,你想成为有钱人吗?”白添接着冷不丁地问了我一句。
“当然想啊,有钱多好,想买什么买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吃好的穿好的,让别人羡慕,不,是让邓欣羡慕,我如果有钱,就用钻石砸她。”我越说越兴奋,但是白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笑了接着说:“呵呵,跟你闹着玩的,怎么可能说有钱就有钱了,再说了我觉得我现在挺好,粗茶淡饭,简简单单开开心心的。就拿这部悍马来说吧,有钱人可能一下子连眼都不眨地买走他,而我一个月挣的钱可能只够买个轮胎,那么一年呢,就可以买多少多少的配件,和家人一起努力,即使辛苦,心里也会觉得很甜。所以,我现在已经不那么讨厌邓欣了,毕竟是我有错在先,不是那个阶层的人,还非要打肿脸充那个门面,装上流社会的人,装又装不好。不如快快乐乐地享受现在的生活。”
“我说过,你是我的公主,纯洁善良的公主。”白添很少会说出这么肉麻的话。
我无力地笑笑,身体的不适让我再也没有力气说话,我微微侧身,虚弱地望着窗外。白添体贴地帮我调整安全带。
欧阳,如果将我拥入怀中喊我公主的人是你,该有多好。
不知不觉,我又昏睡过去。
欧阳杰
追出酒店的时候,早已不见了夏沐的踪影。我左右张望,看见白添开着悍马从我身边呼啸而过,我赶紧冲到停车场去取车。
开着车沿街寻找着夏沐的身影,附近的街道绕了好几个来回,可还是毫无所获,天色暗了下来,行人越来越少,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慌乱的感觉像电流一样不断地刺激着我的心脏。
夏沐你在哪儿啊?快点出来,让我看到你!我想要对你说,欧阳杰一直都喜欢暖暖 ,从未有改变过,你快点出来啊!
急躁、烦闷、疑惑、担心、望眼欲穿的感觉杂糅在一起冲击着我的每个细胞,只能够依靠不停地深呼吸来让我的大脑保持清醒。仿佛此时此刻我寻找的不仅仅是夏沐,还有我几乎丧失的激情和对真爱的信念和渴望。
遍寻不到,焦急的心促使着我越开越快。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心中的大石头落地了。在路对面,一个单薄的身影,静静地伫立在玻璃橱前,安静而充满忧伤。单薄的衣服和右手的伤口灼伤了我的眼睛,让我心疼不已。柔软的长发和白色的衣裙在风中轻轻摆动,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白皙地几乎透明。右手的鲜红如同寒冬中的梅花,坚韧孤傲。她像是坠入凡尘的仙子,空灵美丽得让我无法呼吸,仿佛稍有动静,她就会消失不见。
这,就是我的天使吗?
我打开车门,一边跑着,一边迅速地解开上衣的扣子,我要用我的体温温暖她,我急不可耐地想要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我不要再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跑到路中央,一辆疾驰而过的车拦住了我的去路,我把上衣拿在手里,一抬头,我停止了脚步。
白添把他的上衣裹在了夏沐身上,她转身对他微笑,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把她抱上了车。我在对面看着他们就像是看着别人的爱情故事,这个故事与我无关,而我只是个局外人罢了。我穿着衬衫手里拿着上衣,在寒冬的夜晚,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失魂落魄地站着。
如果站在她面前的是我,她是不是也会笑地那么安心,那么温柔?
回过神,赶到最近的医院时,伤口已经包扎好,护士正准备给夏沐输液。她安静地睡在洁白的病床上,卸下妆容的脸庞显得更加苍白,嘴唇上表皮干裂地有些微微翘起,像是童话中被施了法术沉睡的公主。我是不是你要等的王子,我的吻能不能将你从睡梦中唤醒?
我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下来,右手小心翼翼地把她缠着纱布的右手捧起贴在我的胸口,左手轻轻地抚着她额前的刘海。
为什么你要骗我说你离开了北京呢?为什么把我推给了另一个女人?为什么我们见过那么多次面,那么多次的机会,你总是那么狠心的地不与我相认,不向我坦白呢?
看着她由于疼痛微蹙的眉头和微微颤动的睫毛时,内疚感便占据了问我的心,我再心里不停地骂着自己,为什么没有好好保护她?!
这时,白添拿着一袋药走了进来,叮嘱了护士几句,然后对我说:“欧阳杰,我们出去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