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业晚宴草草结束，大家各自散了，保镖也陆续撤走，这一层只剩下清理现场的服务生。
黄亮假装在门口扫地，瞅准时机跑向电梯。
电梯门打开，黑七就站在他正对面。
黄亮吓得倒抽一口凉气，旁边有一个楼梯，几乎是在一瞬间，他放弃了夺路而逃，而是立即蹲下来低头系鞋带。
“我重新给你买一只不就得了……行行行……我知道我知道，我给你找找。”
幸好黑七专注讲电话，并没有注意到他。
黄亮抬起眼，见黑七进了大厅，立即闪进黑漆漆的楼道。
黑暗中，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人家拜师都是沾师傅的光，凭什么到他这里就要被师傅拖后腿。
他正愤愤不平，突然间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脖颈触碰到冰冷的皮肤，所有的愤怒在一瞬间都被冻结成阴森的恐惧。
“我……我……只是一个服务生，我……我什么都没看到。”说着蹲下去抱头。
下一刻脚就被踢了一下。
“我收你做徒弟，是让你来当服务生的？你竟然就这点出息。”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黄亮猛一抬头，看到了冷冽出世的眼睛。
“陈良梦……”黄亮高兴地低呼，“我还想上去救你呢。”
“凭你，”陈良梦的语气和眼神都充满不屑，“不过，你来的正好，跟我来。”说着拽住他的衣领就走。
“去……去哪儿？”黄亮踉跄地跨上两级楼梯。
“去了你就知道了。”
黄亮来到楼上，发现这里是酒店的客房，跟在陈良梦身后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就像一个刚进城的乡巴佬。
“记得我教过你的吗？”
“记得，如果到达一个可疑的地方，就要装出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样子，”黄亮沾沾自喜地搭住他的肩膀，“您放心，我刚才已经确认过了，这里没有摄像头也没有保镖。”
陈良梦翻了个白眼：“蠢货，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黄亮抓抓脑袋，向来摸不准这个师傅的臭脾气。
陈良梦朝旁边指了指。
黄亮这才注意到，他们停在一个房间的门口。
“我不是跟你说，技多不压身，叫你多学点本事吗？”
黄亮愣了愣，随即点头，实在想不出这跟现在的状况有半毛钱关系。
直到陈良梦做了一个手势他才看懂。
“你居然让我撬门！”他的嗓门儿立即瞬间提高一倍。
这个当师傅的，简直是在误人子弟。
“叫什么叫？”陈良梦瞪他，“到底会不会？”
黄亮摆手摇头：“师傅，我不缺钱，我就算缺钱……”
还没说完， 便被他一个白眼逼了回去。
“废话真多。”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刷了一下。
“滴……咔……”
门开了！
“你有房卡，你还让我撬门？”
“不考你怎么知道你偷懒？”陈良梦一边说一边换拖鞋。
黄亮跟在他身后走进房间，抬头四望：“真不愧是大酒店，房间就是有格调，你眼光不错。”
“一般般……”陈良梦一般说一边走到书柜前转了一圈。
“这一个晚上得多少钱哪？”他也是订过房间的，挂着霓虹灯的旅馆那种，只够摆一张床的小房间都要五十块，他目测了一下，和那个大书桌的占地面积有的一比。
这个房间不仅有书桌还有书柜。
陈良梦正靠在书柜上翻书，看看封面，放下，又拿出第二本，像是在消遣时间．
“还保密……”黄亮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发现这沙发比床还软，“师傅，你一个住这里会不会太大，我能不能搬进来，就算睡沙发也没关系。”
“……我不知道……”陈良梦说着把书放回去，又走到差几千站了一会儿，最后走到大书桌后面。
“当人师傅也不能太小气，我这个徒弟的档次不能和你差太多。”
“你有完没完。”陈良梦瞪他一眼，“有本事跟黑七胡搅蛮缠去。”
黄亮无趣地撇撇嘴，嘟哝了一声小气，忽然眼睛一亮发现了样好东西，于是几步跑到书桌前，扶起倒了的相框。
他早就想看看陈良梦的庐山真面目。
把相框扶起来时，黄亮脸上的表情瞬间蒸发。
陈良梦把头凑过来，咿了一声：“这女人有点眼熟。”
这是一张男女合照，但关键不在女人身上。
“师傅，这里怎么有黑七的照片？”
“你废话， 黑七的房间不放他的，难道放我的？”
黄亮惊讶地张大的嘴巴：“你不早说？”
“你也没问哪。”陈良梦又在房间里绕了一圈。“再说了，我刚刚就说过，你如果想住这里就去问黑七。”
“我……”黄亮一时哑口无言。
“不……”黄亮还不能反映过来，脑子里一团乱麻，“不对，你怎么有他房间的房卡！”
“这都要教你吗？你个猪脑袋。”陈良梦使劲戳他脑门，“你不知道酒店的清洁工手里都有备用钥匙吗？”
“你……你……偷的！”
陈良梦抱着手臂想了想：“如果在清洁工发现之前还回去，应该就不算偷吧。”
“应……应该！”黄亮被他的理解吓到，那一瞬间，甚至觉得他来自另一个时空。
于是忍不住脱口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梦想师！”
“我的意思是你是一个人还是……有其他伙伴？”
陈良梦拿起桌上的杂志翻了翻，然后随后放下去，朝着门口走去。
“你还没回答我呢。”黄亮叫住他。
“……我有师傅也有同门。”陈良梦顿了顿，“和你们竞争升职一样，我们梦想师也要通过不断的比试争取晋级名额，从初级到高级再到超级，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那么比试的依据是什么？”
“战果。”
“什么是战果。”
“……”陈良梦望着他片刻，“不就是你喽，嗯……陈锦途也算一个，不过很可惜，那一次战果考评，我输在了质量上，所以我到现在仍然只是一个中极梦想师。”
“那么我……”
黄亮还想说什么，陈良梦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你还想不想走？”
“走走走……”
黄亮这才想起现在的处境，连忙跟上他。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漆黑走在楼道上。
黄亮压抑不住膨胀的好奇心：“每天带着口罩，也是你们的规定吗？”
话音刚落，黄亮险些撞上他。
“……不是。”他停下脚步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那你为什么……”
“你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他愤怒地转身。
黄亮看到那一双冷冽疏远的眼睛里闪现出复杂的情绪，似乎藏着很多难言之隐。
“有什么事，说不出来不就好了，你以前是一个人，现在你有徒弟了。”黄亮爽快地搂住他的肩膀，就像对待老李和老袁他们一样。
陈良梦冷笑着撇开他的手臂：“徒弟又算什么东西，如果不是为了晋级名额，你有什么资格跟我站在一起。”
好心当成驴肝肺，黄亮差点背过气去。
“陈良梦，”黄亮板起脸来，“我得严肃地批评教育你，怎么那么不懂人情世故。”
“那是弱者才需要懂得东西。”他高傲且挑衅。
乍听之下很荒谬，但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可黄亮仍旧不服气。
“你们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教出个陈锦途吗？我告诉你，我们市前五十强，他排最后。”他决定杀杀他的气焰，这个做师傅的也太目中无人了。
“我知道，”陈良梦冷哼，“我教出来的是第五十，师弟教出来的是第一，所以上次比赛我才会输。”陈良梦咬牙切齿。
陈良梦说，就质量而言，全市第五十强陈锦途是一个次品和失败品。
那一刻，黄亮的三观几乎都快劈碎了。走出酒店大门的时候，还感觉跟梦游一样。
“发什么呆？”
陈良梦踹了他一脚，把他踹回了现实世界。
“没……没……”
他竟然不觉得疼。
“你有什么对我说吗？”
“没……没……”
他现在还能说什么。
“我有话要说，”陈良梦瞪他，“告诉我，刚才你有什么收获？”
“收获……”
黄亮呢喃着闭上眼睛。
“现在是做梦的时候吗？”
这一次无论他怎么样恨铁不成钢地踢，他就是不醒。
陈良梦有些恼火：“可恶！这次难道又看走眼了？”
黄亮缓缓地开口：“他的书柜上摆满了工具书和教科书，书桌上的杂志不是财经版就是实事版，说明这个人偏向理科而且十分务实。”停了一停，黄亮继续闭着眼睛：“房间里的东西很整齐，如果不是他自己整理的，就说明他有一个熟知他生活习惯的秘书或者助理，等等……”黄亮忽然皱眉，仿佛看到什么出乎意料的东西，“他的茶几下面有三个扁了的易拉罐！”黄亮说到这里忽然睁开眼睛，低头咬着手指沉思片面，忽然用拳头捶了手掌，说道：“对了，是废品回收项目。”说着便自顾自兴奋不已。
其实刚才闭着眼睛，他是重新把走过的房间又重新更加仔细地走了一便，并且试着把每一处都用记忆放大。
“你竟然连茶几下的易拉罐都看到了？”陈良梦抬高眉毛。
他的眼睛很冷，看不出是不是在高兴，但是惊讶肯定是有的。
黄亮笑了笑：“了解环境比了解你的对手更加重要，所以我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都会把周围的事物记下来，现在已经是我的一种习惯了。”
陈良梦忽然沉默了。
“师傅，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不，说实话，你的天赋远高于我。”陈良梦带着一丝欣慰地叹了口气。
“多谢师傅夸奖。”黄亮搔搔脑袋，“就是不知道有什么奖励？”
“得寸进尺，”陈良梦翻翻白眼，“你做的是不错，可惜还漏了一点。”说着眼神忽然犀亮。
“是什么？”
“现在我还不能确定，我必须去调查一个人。”
“那我们分头行动。”
无人的十字路口，两人分道扬镳。
第二天，黄亮回到管氏五区大楼，准备上电梯时候，因为人太多，被大家合伙挤了出来。
等他升到五楼，想主动和迎面而来的同事打招呼，那些人却把他当透明，目不斜视地走了。
黄亮莫名其妙地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经过常组的第三组时稍稍留心一下，发现这办公室大门紧闭，异常安静，如果不是提早体会到常组严酷的管教方式，黄亮一定以为他们迟到了。
“哎呦，这不是黄组长吗？怎么站在别人办公室门口啊？”
黄亮循声望去。
袁北正意气风法地走过来，孙浩跟在他身后，手里抱着一沓文件，乖得跟个宠物一样。
“你这是眼红还是回不去办公室啊，”袁北抱着手臂呵笑，“没那么快吧……”
“袁组长在说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还在装糊涂，袁北一声冷笑：“你和曾秘书打赌的事，全公司都知道了。”
原来是为这事儿，难怪公司里大家的态度会一百八十度转变。
“黄组长，经过昨天的事，千影珠宝的单子已经吹了，你就准备全铺盖走人吧。”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拍他的脸，在嚣张的笑声里遛着孙浩这只宠物大摇大摆地走了。
欲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黄亮摸这脸颊，望着袁北的背影，总觉得他气数将尽。
他之所以会有这种预感，是因为陈良梦教过他看人。
有一种人是绣花枕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们经不起风浪，也没什么前途，袁北就是这种人。
“组长，你怎么还在这儿？”小赵护士莽莽撞撞地走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
“快去收拾行礼吧，省得出公司的时候手忙脚乱。”小赵叹了口气，“刚上班就要被辞退，真是活久见，不过没关系，组长到哪儿我就哪儿”
黄亮觉得十分好笑：“谁说我们要离开公司了？”
“大家都这么说，说你和……”小赵顿了一顿，“你有办法拿下千影珠宝的单子。”
黄亮摇了摇头头：“我是没辙了，这次还要靠田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