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常组长将他们叫过去开会，针对如何抢到大客户朱贵各抒己见。
这关系到业务竞争的排名，看得出常亮对此十分用心，在否定了几个组员的提议之后，终于把做好的方案拿出来放在了投影仪上。
精细到每个时点甚至为微表情，某个人必须在某个时间点出现在朱贵面前，并且以某种表情对其进行游说，这上面都记得一清二楚。
这是他昨天加班加点做的，之所以不在一开始的时候没拿出来，既是想想听听大家的点子也是想他们抛砖引玉。
大家听完之后竖起大拇指啧啧称赞，唯有黄亮一人一言不发地锁着眉头。
“黄亮，你说说看。”常亮忽然点到他的名字，“资料给你看过了，我不指望你能头脑风暴出什么金点子，但你必须要有想法。”
“我……”黄亮为难地开口。
常亮举手打断了他：“我不听奉承话，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不会动脑子的人是废物，我们组不需要废物。”
“其实我想说的是，这个客户不值得争取，或者说不值得现在争取。”
这句话一说出口， 在座的面面相觑。
“你这是什么意思？”常亮坐在会议桌上疑惑地望着他，“什么叫不值得现在争取，我们要等候什么时机吗？”
“家里的家电故障了，我们就要拿去维修，有些昧良心的店家为多赚钱，会把好的整坏了再修，所以我觉得，如果事先查清楚家电有没有坏就能避免这样的损失，一个家电的维修费可能只有十几块，可要是换了工厂里的机器，那就不一样了，一次维修费动辄十几万几十万，这要是掉进无良商家的陷阱，那就是损失惨重。”黄亮说着，见同事在座的同事都纷纷瘪嘴摇头，立即脱口强调：“我说的是真的，我在厂子里呆过，许多机器用不动了要送去维修，结果经我一检查，原来是积了灰尘，清理一下就好了。”
听到这里，那些同事直接笑了。
常组长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十分无奈地说：“我们这里是金融公司，你不要再炫耀你在工厂时的光荣历史。”
“我不是要炫耀，我只是打个比方，性质都是一样的，我看过朱贵的资料简介，上面说他很喜欢收集钟表，可是每次都是分期付款，而且还多退货。”
他一边说着，一边扫过同事们的脸色。有几个同事都已经笑趴在桌子上。
“你花了一天的时间，就注意到他喜欢买表！”常亮翻了个白眼，无奈道，“算了，你还是坐下吧。”
“可我还没说完，”黄亮开始较真，“由此可见朱贵这个人……”
“你给我闭嘴，时间就是金钱，我不想听你说废话，你给我坐下。”常组长猛地拍桌。
黄亮只能坐了下来，可是本来轻松的气氛就和组长的脸色一样一下子就阴沉下来。
有一个男同事站起来说：“组长，这也不能怪黄亮，没钱的人不可能知道有钱人是怎么花钱的，分期付款对在工厂里的工人而言是很遥远很陌生的，更何况柴米油盐这些……怎么能退货呢。”说着说着竟噗嗤笑了出来。
这有什么好笑的？黄亮丢去一个看傻子的眼神，然而转过脸直面常组长，最终决定吧要说的话说完：“我觉得我们有必要重新给朱贵的信用评级。”
说到这里，刚才还憋着的同事哈哈大笑，好像在说这个同事很有趣，而常组长随手扔掉笔，别过脸抚着额头，好像在在说，我到底找了个什么人进来。
黄亮正在迷惑，信用评级这个词是在从田海这个硕士口里听到的，他觉得很专业所以就暂时引用了。
坐在身旁的小咪拉拉他的袖子提醒：“信用评级是对借钱的人，而朱贵是要往我们公司投钱的人。”
哦，原来是这样。
黄亮也尴尬地笑了。
“气氛很融洽嘛，这是在欢迎新成员加入吗？”会议室的门被毫无预兆地推开，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业务组第二小组组长，他身后站着的便是他的团队，田海和孙浩都在其中。
“袁北，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
袁北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手表：“我眼神，这表上的显示的是三点半吧，也就是说你已经用了半个小时，按照公司规定，现在这个会议室是我们的了。”
常组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现在显示已经是三点零一分。
见组长从椅子上拿起西装，黄亮们纷纷起身。
“慢着，”袁北忽然叫住他，“就这么走了吗？”说着又往后退了几部，故意站到他的面前。
“多用了你一分钟，下次还你。”他抖了抖衬衫搭在肩上。“难道你叫住我不是为这事儿？那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常亮的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都是朋友，算那么清楚干什么？”袁北的眼神凌厉，但是脸上仍旧挂着标志性的笑容，像一******不变的面具，“我叫住你，是因为有好消息要和你分享，谁叫咱们是邻居呢？”说着很熟络地搂了楼常亮的肩膀。
常亮掸了掸衬衫肩膀：“又有什么消息，是股票升了，还是大牌赢了？”
“是我们组刚签下一笔大单子，”一边说一便伸手从孙浩手里接过合同，亲自送到常亮面前，然后翻到最后一页，“你闻闻，这上面是不是还有墨水香？”
常亮仔细一看，合同上乙方签名的地方，潦草地写着朱贵两个字。
“好你个袁北，挖墙角挖到我头上来了。”常亮愤怒地揪住他的衣领。
“买菜还要挑三拣四呢，这可是五十万的资金，人家当客户当然要找一个靠谱信得过的人，”袁北一边说一边和尚文件夹递还给了孙浩，“再说了，什么你的我的，大家都是给公司挣钱的吗？以后要有什么消息，应该彼此分享才对。”说着笑眯眯地看向黄亮，说了一句什么年轻人眼神好之类的话，搞得黄亮一头雾水。
三组的成员灰心丧气地进了组长办公室，让这个宽敞的办公室一下子变得拥挤沉闷。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常路将衬衫砸到地上，“孙浩的是我们的目标客户，袁北是怎么搭上他的？”见没人回答，愤怒地扫掉了桌上的笔筒：“要是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统统给我滚。”
“这种事以前也发生过，”小咪上前开解道，“公司的业务部是以组为单位独立活动的，所以会发生竞争同一个客户的事情。”
“我看未必，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一个梳着中分头发的男同事上前一步阴阳怪气地反驳道，“咪助不会是在包庇某个人吧。”
“丰面，你这是什么意思？”小咪叉腰道，“我做事工作向来公私分明，你对我有什么意见直接说，用不着拐弯抹角。”
“您可是组长面前的红人，我哪里敢哪，”丰面抱着手臂哼哼，“依我看哪，咱们组里出了内奸。”
黄亮正在咀嚼这句话的含义，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连组长也用那种幽幽的眼神地盯着他。
常组长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可是紧接着便改了口型，叫其他人出去，把黄亮单独留了下来。
“黄亮啊黄亮……”组长语重心长地说，“我这么地提拔你，你该不会让我失望吧。”
对于他的试探，黄亮应付自如：“自然不会，您可是我的伯乐。”
“那你老实告诉我，你有把我们组的内部消息传给二组吗？”
黄亮坚定地摇头：“绝对没有这种事。”虽然他回公司是为了调查老袁受伤的真相，但是也绝不会为钱做出昧良心的事。
常组长仍旧半信半疑。
“没有故意传递，那么……有没有不小心泄露。”
那一刻黄亮的脑子里闪过了田海无辜的脸。他迟疑了片刻，有些犹豫地晃了晃头。
“我懂了，”常亮一声冷哼睥睨着他，“最好别让我找到证据，出去吧。”
黄亮愿意相信田海，就如同相信当年的自己。
他高中辍学找到第一份工作之后，处境和田海十分相似，他也有机会窃取别的公司的机密，可是因为不做对不起朋友的事所以果断地放弃了，而田海的学历比他高那么多，这种违背职业道德事他怎么会做呢？
“黄亮，”小咪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我们组的复印机坏了，你去三楼复印一下。”
“好嘞。”黄亮恢复了精神，接过文件之后，大步地走向电梯。
电梯下降到三楼，本来往复印室去的黄亮想去看看田海，便转调转了方向，刚走到他们办公室的门口，就听到田海和孙浩熟络地聊天，田海看到他之后热情地招呼他进去，黄亮看到了他们手边的两个装着行礼的纸箱子和两台空荡荡的桌子联想起他们刚才说话的内容，便将手里的文件往旁边一放，伸出手表示祝贺：“恭喜从三楼升到五楼。”
田海看了看孙浩的脸脸色，笑着与他握手：“谢谢，改天一起吃个饭吧。”
“这就不用了，有些人并不欢迎我。”黄亮看了孙浩的臭脸，转身离开。
前一段日子，孙浩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所以现在升到五楼的孙浩见了他才会不爽地黑着张脸。
黄亮在出神地走在走廊上，走到复印室门口时才想起文件落在他们的办公室里，于是急匆匆地反问，谁能想到在门口却听到了不应该听到的对话。
“我觉得这样做不对。”
“得了吧，这种事每天都有发生，现在好了，黄亮没有被开除，你我也升职了，你偷看资料的事，谁都不会追究。”
黄亮一听，有股热血直往头顶上涌，后背却拔凉拔凉的，大概这就是中了暗箭的感觉。
他敲了敲门，在两人惊吓的视线中走过去，平静地拿起落在这里的文件，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黄亮，你都听到了？”
黄亮冷笑一声：“我本来还有些担心你，可是现在没必要了，不管是高中生还是硕士生总会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
“你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祝你好运。”说完，潇洒一笑，昂头离开。
做人没必要为了别人的过错而惩罚自己。
黄亮把复印好的文件交给小咪之后，一人去了茶水间，茶水间外有个阳台还摆着一张躺椅，他就靠在躺椅上，阳光很温暖风也很柔和，没有别人的时间里，一切都那么安静和美妙，但是这种舒适的感觉只持续了片刻，便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
他开始的时候显得不耐烦，可是一看是陈良梦的来电，就立即按了通话键。
“喂，你怎么会突然给我打电话？”
“你的声音很奇怪，你那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
“不对，你心情不好，急着转移注意力，是工作不顺心吧。”
不愧是陈良梦，好像在在他身上安了摄像头。
“有一点。”被他这么说穿，心里的包袱就卸下了一点，“你上次要跟我讲的话还没说完，你让我小心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笑声：“你现在不是已经深有体会了吗？”
“陈良梦，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也先听哪个？”
黄亮苦恼地按按额头：“好消息。”
“那你听着，”他的语气有些凝重，“好消息是老袁昨天下午就醒了。”
“真的！”荒凉激动地站起来，为了等到这个消息，今天忍受的所有冤屈全都不值一提，“等等，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坏消息，他听到了昨天下午我和你通电话，所以一直在装睡。”
“你的意思是……”黄亮的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儿。
“今天早上我去医院看他，他正给给大报社打电话，现在他的病房里正在召开一场关于管氏五区的控诉会，这个消息最迟明天见报。”
听到这个消息，黄亮感觉到头顶上好像有雷炸开。
新闻一旦面世，他们手上有没有足够的证据，凭管氏的势力一定会把老袁打压至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