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都,得月楼。
雅间装饰富丽堂皇,金砖铺地,白璧为墙,侧开一扇小窗,视野极好,刚刚好将大厅中的戏台子看得清楚。
下面大厅坐满了喝茶听戏的人,不时传来阵阵叫好声。
台上演的这出戏,可是当今圣上都称赞的,叫做侯门娇。
侯门娇讲的是当朝真事儿,一出可歌可泣、感人肺腑的爱情传奇。临安候侯爷崔弦同皇室汝阳郡主在长公主办的宴上琴箫相和,一见钟情。
戏演到这里时,下面大厅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叫好声一片。
“原来当年父亲和母亲是这样相识的。”雅间中的华服少女目不转睛地盯着戏台子上的戏,忽然又嘟起嘴,不高兴道:“母亲都不让府里唱,害得我只能央求二哥来这种地方看,当真小气。”
“你又编排母亲,小心她听到叫你禁足。”青年男子还未加冠,约莫十八九岁,正是临安侯府嫡出大小姐娉婷郡主同母异父的二哥闵益。
他端起一杯茶,对着少女笑道,“得月楼是京城最好的酒楼,娉婷尝尝这儿的茶,不见得会比府里的差。”
至于为何娉婷郡主有同母异父的哥哥,倒是说来话长。不过,简而言之,就是戏台上的佳人汝阳郡主在嫁给临安候崔弦之前,已嫁过两任丈夫,可惜那两位命不长都死了。
汝阳郡主的第一任丈夫是现任丞相嫡长子张鲤,婚后生下长子张子严,可惜张鲤留恋青楼得了脏病年纪轻轻便逝去,只留下汝阳郡主孤儿寡母。
郡主的公爹也就是丞相大人自言教子无方,便上书圣上,请陛下给汝阳郡主再择佳婿。至于张子严,当然是留在张家做那最受宠最尊贵最有身份的嫡长孙。
汝阳郡主的第二任丈夫是军中起家的车骑将军闵忠,可惜战火无情。闵忠年纪轻轻便撇下即将临盆的汝阳郡主,奔向阎王。后来,汝阳郡主闭门产子,得了二儿子闵益。
汝阳郡主同车骑将军鹣鲽情深,所以亲自喂养闵益不说,还将公婆照料的极好。武将不如文官讲究,便劝汝阳郡主再嫁。
至于临安侯,就像戏台子上演的,两人天雷地火,恨不相逢未嫁时。说来临安候倒也痴情,休了成婚五年无子的结发妻谢灵韵。只因心头汝阳郡主这颗朱砂痣,果真是真爱无敌,一时间倒成了佳话。
这事儿对于心悦的两人自然是好事儿,只是作为阻挡两人婚事的临安候前任夫人谢灵韵,就是天大的灾事。
谢氏生性柔弱温良,出身世族之首的谢氏。
只可惜,谢氏子嗣衰落,到了谢灵韵这一代就这么一个女儿。千宠万宠娇养长大,刚嫁给临安候,谢灵韵的父亲、位比丞相的大司马谢朗就一命呜呼了。
这也就为临安候休妻提供了可操作空间,娘家无人支撑,又五年无子,得遇真爱,当然要要将占坑的石头移开,名正言顺的娶了真爱。真爱不能受委屈,又出身高贵,自然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话说回来,谢灵韵本没有错,可惜阻挡了才子佳人的三生约定,谁叫她不是临安候的真爱。
雅间中方才抱怨的少女,便是临安候同汝阳郡主的爱情见证,掌上明珠娉婷郡主。才十二岁,便生得眉如远山,唇似樱桃,美艳动人。连宫中嫔妃,都夸她天生一副好相貌,姿色天然,占尽风流。
这会儿,她接过二哥递来的茶盏,还没尝,仅鼻尖嗅到茶香味儿,便蹙眉皱眉。然后,右手一用力,便将茶盏扔到地上金砖。
眼角撇着二哥闵益,一脸嫌弃道:“去年陈茶也敢拿来招待,还京城第一酒楼,说出去不怕砸了自家招牌!”
闵益也不恼怒,一双桃花眼溜溜地沉浸在台子上的戏,言道:“委屈娉婷倒是二哥的不是,等回去二哥送你二两苍山云雾可好?”
“还是二哥疼我。”娥眉一扬,娉婷郡主光洁白亮的瓜子脸上瞬间雨过天晴。
苍山云雾每年不过一斤,二哥能得二两,还是得了他自个儿生父车骑将军闵忠的阴泽。圣上偏爱,整个京都的少年郎也就闵益独一份。
“看戏吧,这可是大哥亲自编写的,清贵张家教出的果然是文采斐然的经纬之才。”闵益一开手中折扇,春日暖风,还要扇几下,一派翩翩君子、风流蕴藉的潇洒模样。
“大哥可是陛下钦点的太子伴读,大秦的第一才子,自然是惊才绝艳!”娉婷郡主一副骄傲模样,白瓷般的好肤色闪着珍珠光芒。
台子上的侯门娇唱到第三折子,皇后赐婚、王侯送嫁。
大手笔的一折子戏,既点出了才子佳人终于能修成正果,又变相的捧赞皇家成人之美的雅意,锦上添花的同时让这对鸳鸯能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成为传唱千古的爱情传奇。执笔之人,心思当真细腻。
这出戏唱到这儿到了最可歌可泣的地方,不仅台下的人看得目不转睛,雅间中的侯府明珠娉婷郡主也是看得入神。
“谢氏五年无所出,本候赐你一纸休书。嫁妆全部遣还,自此萧郎路人再不复见。”白面小生咿咿呀呀的唱到,底下人看得频频点头。直夸临安候当世好男儿,毕竟休了五年无所出的妻子是正当理由,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可人家临安候还把嫁妆全部送回,也是善良耿直的好男儿。
而雅间中摇扇的闵益,手中的扇子的动作止住。他并不记得戏中有这么一出,不知为何,心中忽然升起不详的预感。
可能是最近休息的不好,才昏昏沉沉吧。他如此想,便也未曾起身,去阻止台上被改了的戏词。
也就是这么一耽误,让他真正看了一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