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阳光透过树梢,斑驳的照在赵冰珏身上,温暖如斯,但他心里却森冷无比。
卜三娘手腕一抖,“嗤嗤”两声,龙象背上的绳索登时断开,史老四和淦元魁“哎呦”一声,咕噜噜滚在地上。淦元魁哈哈大笑,丝毫不以为杵,扯下身上的树藤,三步并作两步跳到赵冰珏身前,围着他团团乱转,一边情不自禁的大笑,一边啧啧感叹,“辣他奶奶”叫个不停。
雪儿见他灰头土脸,模样甚是滑稽,忍不住咯咯脆笑。
史老四从地上爬起,伸手掸了掸身上灰尘,也又奇又喜的打量赵冰珏,半晌才笑道:“说是天涯海角也不为过,不过准确来说,这儿应该是被诅咒的封印之地。”
赵冰珏听的稀奇,皱眉道:“诅咒之地?”
史老四点了点头道:“不错,世间四季常换,人们终究逃不过生老病死,苦乐离别,而在这儿时光永恒,昨日就是今日,今日便是明日,循环往复,几百年来永远如此。”
赵冰珏越听心中越沉,这些人已在此处度过了几百年,模样却殊无变化,好似时间真的在此间静止,脑中千头万绪,心乱如麻,忍不住苦笑打趣道:“我瞧这儿风景如画,犹如世外桃源,整日无忧无虑,又没有生死离别,真能呆上几百年,岂非乐事?”
淦元魁嘿然道:“世上之人追仙慕道,以为一朝踏入仙境,便可青春永驻,长生不老。辣他奶奶,殊不知这‘仙境’之内,虽然永生,却乏味枯燥,了无乐趣,老子浑浑噩噩,也不知度过了多少个春秋,即便真与天地同寿,到头来与顽石枯草又有何异?”淦元魁嗟然长叹,话中掩饰不住浓浓的茫然孤独,就连卜三娘和凌波仙子似也心有戚戚,失落悲怆。
史老四强笑道:“惊风飘白日,光景驰西流。盛时不再来,百年忽我遒。生存华庭处,零落归山丘。世人谁不死,知命方感忧?若是住上三五年倒也罢了,可与世隔绝,年复一年,永远没有尽头,余生漫漫,都要困在这弹丸之地,还有何乐趣可言?”
赵冰珏心潮起伏,脱口道:“难不成就没有出去的法子?”话一出口,便已猜到了答案,这些人修为深不可测,如果真有法子,焉能等到今日?
史老四和淦元魁相视大笑,只是笑声说不出的落寞,半晌才道:“小兄弟,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赵冰珏回想那日在淓江之上的情形,皱眉道:“想必是一个与外界隔绝的结界。”念头一转,失声道:“难不成是那幻兽浮游幻化出来的结界?”
淦元魁傲然笑道:“小小浮游哪能有这个本事?”
赵冰珏听的好奇,只见史老四点了点头,又不住的摇头,苦笑道:“小兄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果只是简单的结界,又岂能困的住我等?嘿嘿,宿曜那老贼真是煞费苦心,你想破脑袋也必然猜不到咱们在哪儿!”
赵冰珏听到“宿曜”二字时为之一愣,奇道:“难不成真的在仙界不成?”
史老四摆手道:“非也非也,若是没有猜错,咱们应该是在鲲鱼的肚子里。”
赵冰珏大吃一惊,失声道:“什么?”鲲兽之名无论古今,无人不知,据传其乃上古凶兽,硕大无比,不知几千里。潜碧海,泳沧流,沈鳃於冥海之中,掉尾乎风涛之下。传言虽多,却无人见过其面目。赵冰珏思绪如飞,想了半晌仍觉难以置信,脱口道:“相传鲲兽居于北海,而我却是一路南下,怎可能莫名其妙的到了鲲鱼的肚子里?”
史老四道:“鲲兽乃海中巨卵孵化而成,虽为鱼,却可化而为鸟,大风吹动海潮之时,便会翱翔至南海,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赵冰珏怔怔的摇了摇头,看着远处碧海蓝天,青山飞雾,叫道:“即便鲲兽再大,也不可能吞山咽海,将这一大片河山全都塞在肚子里吧!”
淦元魁嘿笑道:“小兄弟既然知道这儿乃是一个封印结界,你觉得这儿的山还是山,这儿的海还是海么?这里的绿水青峰,花草万物只不过是幻化出来的障眼法罢了,即便是你我,在这幻境之中,也与外界大不相同。”
史老四点头道:“不错,方寸之间,自有天地,其实我等也不过处在芥子之中,日不暖而风不寒,诸般万象,皆不过是幻觉而已。”
赵冰珏呆立原地,如遭电击,心中早已惊涛骇浪般翻涌,层层阴云罩在心间,压抑的喘不过气来。脑中突然浮现出云婼仙子的绝丽颜容,若是自己真的困在这儿三五百年,还能见到她那如花般的笑靥和甜蜜羞涩的眼神么?韶光易逝,刹那芳华,转眼青丝白发,她还会苦苦守候我这个油嘴滑舌的傻小子么?难不成那日在乾坤袋中的匆匆一别,便成永诀?每每想到此间,心中都好似刀绞般疼痛,酥麻刺扎的剧痛一下一下压的他喉咙如堵,难以呼吸。隐约间只见凌波仙子目光灼灼的凝望着自己,秀眉微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卜三娘突然道:“臭小子,这幻境的入口早已布置了无数的阵法结界,外人断无可能进来,而你却说你无意间,轻而易举的便到了这儿。哼,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么?老娘可不信!你最好从实招来,你与那宿曜狗贼到底有何干系,是不是受他驱使,想来看看咱们这帮老家伙是死是活?”
赵冰珏方才便听到史老四提到“宿曜”二字,以为是自己听错,不由疑惑道:“前辈所说的‘宿曜’可是云泽第一神帝宿曜真神?他八百年前便已大乘渡劫,羽化登仙了,怎可能驱使我来?”
淦元魁冷笑道:“那老贼枯名钓誉,还有脸自诩‘第一神帝’,辣他奶奶,笑死人啦。”但听到他已不在人世时,登时忍不住哈哈狂笑,半晌才道:“嘿嘿,善恶到头终有报,贼老天竟然开眼,八百年前就要了他的狗命,可惜可惜,没能让他尝尝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
赵冰珏听他言语之中的奚落挖苦之意,不禁怒气上扬。宿曜真神高山景行,德被八方,云泽之人无不敬若神明,怎么到了他的嘴里反倒成了无恶不作的奸邪之人?
史老四看见他的神色,自然知其心意,嘿笑道:“小兄弟,你可知我等因何被困此处?”不待赵冰珏相答,他又道:“你道咱们当真觉得这儿风景如画,来这儿赏玩么?嘿,若不是宿曜那狗贼,咱们又怎会生死不如的呆在这鬼地方八百多年?”
淦元魁续道:“那老贼一心想得天下,却又害怕我等违逆他心意,便将云泽乃至南荒无数高手诱骗至南海鼓浪屿,并谎称说他夜观星斗,预测不久便天将神物,谁能得到神物,便可窥的天机。暗地里却布下奇阵,趁我们不备,借助鲲兽之威,一举将我等困入阵中……”
赵冰珏截口道:“照你所言,宿曜真神费尽心机,将你们困在这不死不灭的仙境之中,自己却去参悟大道,化羽登仙?若是如此,他为何自己不进入阵中,这样岂不省了许多事?”
史老四冷笑道:“你以为那老贼真有这么好心?这幻境与外界迥异,没有一丝灵气,无论你如何修行,修为都不会有任何增长。而且每隔七七四十九天,阵眼处的月华壁便会降下神威天谴,所有阵中之人无不承受五雷轰顶、万箭钻心之痛,嘿嘿,我等苦苦煎熬了八百多年,恨不得噬其血吞其骨,这等大仇,岂能释怀?”
赵冰珏将信将疑,皱眉望向一旁的凌波仙子,露出询问之色。
凌波仙子甫一迎上他的目光登时神色复杂的别过头去,柔声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赵冰珏脑中轰的炸响,这几日遭遇的诸多惊变都不及听到这个消息震惊的万一,脑中乱作一团,心中空落无依,好似坚持多年的信仰轰然倒塌,险些崩溃。半晌才回过神来,颓然无助。
就在此时,忽听远处钟声铿锵长鸣,嗡嗡余韵荡在耳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淦元魁抬头望了望天,忽地笑道:“辣他奶奶,差点忘了今晚乃月圆之夜,南荒那群老家伙们要选举圣女,咱们怎可错过这等好戏?”转头看了赵冰珏一眼,哈哈笑道:“小兄弟,沧海桑田,世事无常,你就不必介怀啦。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既然让你赶上这个日子,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将那圣女捉过来给你做媳妇,气气那帮老家伙,你说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