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如银蛇飞窜,纵贯狂舞,照的江面忽蓝忽紫,光怪陆离。狂风卷着暴雨如万道银色飞箭,肆意攒射,激落在茫茫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
江面之上浊浪排空,急流飞溅,隐隐只见一艘乌篷船在风口浪尖跌宕起伏,随波浮沉。巨浪拍打在船侧,摇摇欲坠,船上或坐或立着四个少年男女,正是赵冰珏、白子云、苏青青和雪儿。他们随着淓江顺流而下,已在江上漂流了三日。
那日在赤莲城中,随着左渊伯的一声令下,众人兵分三路,伺机突围。
赵冰珏抱着雪儿,白子云背起苏青青,四人沿着赤莲城一路向南疾奔。赵冰珏内力虽雄,轻功却是差劲之极,几个起落间便被白子云甩到身后。
白子云见机连忙脱口传授御风口诀,这“御风术”乃三清宗至为高深精妙的轻功口诀,从未授于外人。但白子云心胸豁达坦荡,与赵冰珏患难之交,契若金兰,况且此时情况紧急,当下知无不言,择重解释,没有半点隐瞒。
赵冰珏天资颖慧,悟性极高,听闻一遍已有所顿悟。心中一动,气沉丹田,念及凌霄,低喝一声,照着白子云所念的御风口诀使将出来,顿觉身子一轻,好似变成了呼啸拂面的微风,又好似聚散离合的白云,微一失神,登时大喜不已,片刻之间身轻如燕,速度比刚才显然快了三四分。
这“御风术”本就借助风行,以力御力,风不停而劲不止。他第一次施展,颇为生疏,几次三番险些摔倒,模样颇为滑稽。雪儿伏在他怀中,这六七年从未沈九峰分开过片刻,乍一离别,依依不舍,早已哭的梨花带雨。但毕竟是一个不知世事的小女孩,陡一瞧见赵冰珏狼狈的样子登时破涕为笑,嗔道:“喂,我瞧你被风吹的歪歪斜斜,和那位大哥哥想比可差远啦。”
赵冰珏有意逗她开心,哈哈笑道:“又哭又笑,也不害臊,瞧我追上他给你看看。”当下身影晃动,好似弱风摆柳,大踏步急追而去。
雪儿朝他拌了个鬼脸,格格娇笑。
白子云见他片刻之间便追了上来,相视一笑,道:“赵兄弟冰雪聪明,这么快就领悟了,可喜可贺。”语出真心,打心底为他高兴。
赵冰珏心中舒畅,哈哈一笑,与他并肩朝南急驰而去。
身后呼声震天,火光四起,无数人影穿梭奔行,只听一人扬声喝道:“搭弓射箭,无论如何也要将他们四人留下,无论死活。”
赵冰珏回头望去,只见天苏沿着屋檐踏空疾行,身后密密麻麻都是人影,众人听见他的命令,纷纷从后背取下弓箭,弯弓漫射,一时间箭影暗器如雨幕飞线,铺天盖地般漫天涌来。赵冰珏吃了一惊,脚下不停,又加快的几分。
好在此时即将夜尽天明,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对方举着火把,却仍影影绰绰,看不清他们的身影。只好信手乱射,试图侥幸命中,一时间无数飞箭流矢“乒乓”击撞在四周瓦楞树影上,抬头望去,哪还有那四人的影子?
四人一路不停,甫一出了赤莲城,赵冰珏立即召出夫诸,揽着雪儿翻身跨上,白子云略一迟疑,与苏青青也一起跃上鹿背。好在雪儿和苏青青身材娇小,四人共骑一鹿虽有点拥挤,却勉强正好。
赵冰珏拍了拍夫诸,柔声道:“鹿兄,今日能否逃的出去,可全靠你啦。”
夫诸困在指环中半日早已愁闷不以,此时有机会出来,忍不住引颈长嘶,似是在回应赵冰珏,又似在有意卖弄,四蹄如飞,急驰而去。
雪儿见这坐骑似鹿似马,雪白玲珑,威风凛凛,煞是喜欢,俯身拍着它的脖颈格格娇笑。
夫诸乃南荒奇灵异兽,驮着四人毫不吃力,几个起落间,便奔行了数十丈距离。耳边听着青龙州追兵的呼声越来越远,这才松了口气。
四人一兽跑了半晌,天色大亮之时才来到淓江渡口。
空中乌云滚滚,雷声密集,不久便大雨将至,渡口波浪汹涌,击打岸边,举目望去,却无半个人影。
白子云跃下鹿背,沿着江边向南走去,不一会便摇着一艘乌篷船出来。昨日他与左渊伯途经此地,早已偷偷藏好船只。
赵冰珏收起夫诸,一手抱起雪儿,一手牵着苏青青,纵身跃上船。将她二人放到蓬中,这才与白子云一左一右,摇起船桨,驶向江中。
空中闪电飞窜,两岸垂柳绿树迎风乱舞,雨雾茫茫,无数粉花绿叶被狂风卷向空中,跌宕飞旋。蒙蒙雨丝灌入蓬中,沾在苏青青和雪儿鬓角,顺着发丝簌簌滴落。
这三日暴雨如注,直到今日大雨才转小,化作绵绵细丝。
赵冰珏见雪儿在怀中熟睡,轻轻的把她放到木板床上,看着她眼角未干的泪痕,心中怜惜不已。这几日雪儿每每想到沈九峰,便大哭不止,叫着要找爹爹,赵冰珏好言安抚,不住的逗她开心,这才破涕为笑。也正因此,她整日赖在赵冰珏怀中,对他的依赖反而越来越重。
淓江贯通南北,北至玄武州,南达武夷山。不过自朱雀州开始,淓江江面变窄,分出无数支流,星罗棋布,纵横交贯。
白子云抬头张望,两岸青山隐隐,高崖连天,前几日和左渊伯做的标记早已被暴涨的水流和整日的狂风淹没,四周云雾迷蒙,无数支流又殊为相似,即便是附近的渔民,也绝不敢在雨天行船,白子云只匆匆经过一次,哪里还分得清方向?
他二人也曾试图掉转船头,怎奈江水湍急无比,试了几次都无功而返,只得作罢。眼下毫无他法,只好随波逐流。
赵冰珏和白子云立在船头,均是苦笑不已。这般随着江水一路南下,也不知最后会飘到何处。
就在此时,只听苏青青“咦”了一声,惊讶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赵冰珏二人一愣,循着她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见数十丈之外的岸边矗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石碑之上青苔遍布,却清晰的刻着八个大字:“海角之南,天涯之北。”
几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这是何意。
苏青青喃喃念了几遍,忽然脸色一变,失声道:“浮游!”